周衿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的。
梁颂禾那几句混账话,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扎进他脑子里,反复搅动,拔出来又带出血肉,疼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连带着心口也闷得喘不上气。灌下去的那几杯烈酒,非但没能麻痹那股尖锐的不适,反而像滚油浇在烧红的烙铁上,滋啦一声,炸起更猛烈的火焰,烧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翻江倒海。
他叫了代驾。
坐在后座,车窗外的流光溢彩飞速倒退,他却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全是梁颂禾那欠揍的声音,混着商绪冷静的补刀,像复读机一样循环播放,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刺耳。
“守老婆呢…”
“慌了吧…”
“怕她被别人拐跑吧…”
“她长大了…有自己的社交圈…你不能像小时候一样…”
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针尖,精准无比地戳破了他一直以来小心翼翼维持的、甚至连自己都快要信以为真的那层薄薄窗户纸。纸破了,露出底下汹涌的、他一直在刻意回避的暗流。
代驾把车稳稳停在地库。他甩上车门,指纹锁咔哒一声轻响打开公寓门,反手甩上。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玄关回荡。他没开灯,摸黑穿过客厅,径直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京市璀璨迷人的夜景,车灯汇成流动的银河,霓虹闪烁,勾勒出冰冷繁华的天际线。他却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只有自己沉重而混乱的呼吸声。
他烦躁地抬手,用力扯开领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丝质衬衫的领口被扯得有些变形,呼吸却还是觉得不畅,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死死扼住了喉咙。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那片刺眼的光海,整个人重重陷进身后宽大冰冷的真皮沙发里,抬手用力按压着突突狂跳的太阳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不受控制地开始疯狂倒带。
湖边小路上,看到她被那个杂碎堵在树下、吓得脸色惨白、浑身控制不住发抖的样子。那一刻心脏骤停、血液逆流、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只想把对方撕成碎片的暴怒和几乎将他淹没的恐慌。
她扑进自己怀里,眼泪瞬间浸湿他胸前的衬衫,滚烫的温度烙在皮肤上,她攥着他衣襟的手指冰凉,哽咽着说“你怎么才来”时,那种心脏被狠狠揪紧、酸涩刺痛到无以复加、恨不得把她揉进骨头里的感觉。
还有这几天,她小心翼翼地、带着点试探地拒绝他的午饭邀约,轻声说“和同学约好了讨论小组作业”;晚上排练结束,她说“和室友约了看电影,零食都买好了”;微信回复里,那句客气又疏离的“不用啦,我们自己能搞定”…
每一次,那些细微的、试图脱离他掌控和视线范围的举动,都像一根根细小的毛刺,精准地扎在他最敏感的神经末梢上,引起一阵阵难以言喻的、抓心挠肝的烦躁和…一种更深的不安。
对,就是不安。
一种强烈到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和愕然的、失控般的不安。像站在悬崖边,脚下踩着的石头正在松动。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她也会有自己的活动,也会和同学朋友在一起,他最多就是习惯性地、带着点漫不经心问一句“在哪”“和谁”,得到答复后也就嗯一声,不会多想,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坐立难安。
可现在,不行。
绝对不行。
只要一想到她不在自己视线范围内,一想到她身边可能会出现任何不确定的因素,一想到可能会有别的、不知死活的东西用那种恶心的、觊觎的眼神窥视她、接近她…
一股暴戾的、毁灭欲极强的无名火就猛地从心底窜上来,烧得他理智摇摇欲坠,眼底发红。
更无法忍受的是…想到她可能会对别人露出那种毫无防备的笑,可能会接受别人递过来的水,可能会因为别人的话而脸红,可能会…属于别人。
这个念头只是稍微冒了个尖,就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猛地捅进他心窝里,狠狠一绞,疼得他瞬间窒息,眼前发黑,一股冰冷的暴虐几乎要冲垮理智的堤坝。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在昏暗的客厅里烦躁地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焦躁野兽,手指插进头发里,用力攥紧,头皮传来刺痛感。
梁颂禾那个混蛋,虽然嘴贱欠抽,但说的每一个字,都他妈是血淋淋的真相。
他根本不是在养妹妹。
他就是在守老婆。
从很久很久以前,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开始,那种“她是他的”的念头,就已经像呼吸一样自然,像烙印一样刻进了他的骨血里,成了他潜意识里不容触碰的绝对禁区。
他忽然想起她刚出生没多久,被岑阿姨抱来家里玩,软乎乎、粉嫩嫩的一小团,裹在柔软的襁褓里,眼睛又黑又亮,像浸在水里的葡萄。看到他凑过去,就伸出胖乎乎、没什么力气的小手,精准地攥住了他的一根手指,攥得死紧,然后咧开没牙的小嘴,咯咯地笑出声,口水滴到他手背上。
那时候他才多大?六七岁?屁大点的孩子。但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心里就冒出一个无比清晰又霸道无比的念头:这个妹妹,是我的。谁也不能欺负,谁也不能碰,谁也不能抢。
这个念头,伴随着她一年年长大,在他心里生根发芽,盘根错节,悄无声息地长成了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繁茂的枝叶和藤蔓早已将他整颗心脏死死缠绕,勒紧,密不透风。
他只是习惯了用“哥哥”的身份去合理化这一切,麻痹自己,也麻痹她,维持着表面看似平静的假象。
直到那个夜晚,那个杂碎的出现,像一把锋利的斧子,带着雷霆之势,狠狠劈开了这层自欺欺人的厚重外壳,露出了里面鲜血淋漓、占有欲膨胀到近乎变质的、连他自己都感到心惊的真相。
他受不了她脱离他的视线。一秒钟都不行。
他受不了任何潜在的威胁靠近她。一丝一毫都不行。
他更他妈无法想象,她有一天会属于别人。光是想想,就足以让他彻底失控,毁灭一切。
周衿墨猛地停下脚步,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胸膛微微起伏,看着玻璃上模糊映出的、自己紧绷而阴郁的倒影。眼底最后那点残存的犹豫、自欺欺人和徒劳的挣扎,被彻底撕碎,碾灭,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冰冷而清晰的、带着强烈侵略性和绝对占有欲的决断,从深渊般的瞳孔里浮现出来。
他彻底明白了。
也…不打算再继续自欺欺人地装下去了。
他豁然转身,几步走到冰冷的黑曜石茶几旁,弯腰拿起上面静静躺着的手机。屏幕解锁,冷白的光瞬间亮起,照亮了他没什么表情却透着一股偏执狠劲和不容置疑决绝的脸。
他没有点开微信打字,那些文字太过苍白无力。他直接划开通讯录,找到那个被置顶的、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号码,没有丝毫犹豫,按下了绿色的拨号键。
电话响了四五声,每一声等待音都像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就在他耐心快要告罄时,那边终于被接起。传来岑漾带着浓重睡意的、迷迷糊糊的柔软鼻音,像羽毛轻轻搔过耳膜:“…喂?周衿墨?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
周衿墨握着手机,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绷得发白。他听着那边柔软的声音,眼底最后一丝波动被彻底压平,声音透过听筒传过去,低沉,强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口吻,没有任何迂回和铺垫,斩钉截铁:
“岑漾,明天晚上空出来。地方我定。必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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