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漾把自己关在宿舍里,整整三天没出门。
那天在校门口失控的爆发,像一场耗尽了她所有力气和勇气的倾盆大雨。
雨停了,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她把头埋在被子里,不想见人,不想说话,也不想思考。
手机调了静音,扔在抽屉最里面,仿佛只要不去看,不去听,就能假装那个狼狈痛哭、把所有心事都撕开摊在阳光下的人不是自己。
她知道周衿墨给她发了消息,屏幕亮了一次又一次,但她没有勇气去看。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也不知道他看了她那场歇斯底里的表演后,会是什么反应。
是觉得她可笑?可怜?还是终于感到厌烦,决定彻底远离她这个麻烦?
每一种可能,都让她心口闷得发疼。
第四天傍晚,天色渐渐暗下来。关诗晴和祁琪看她这几天状态实在不对,硬是把她从床上拉起来,拖着她下楼去食堂吃点东西,怕她再不吃不喝身体会垮掉。
刚走到宿舍楼门口,岑漾的脚步就猛地顿住了,脸色瞬间白了白。
宿舍楼对面那棵老槐树下,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跑车。车窗降着,周衿墨就靠在驾驶座里,侧着头,目光正正地看着宿舍楼门口的方向。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下巴上甚至冒出了一点青色的胡茬,眼神里带着一种沉沉的、复杂的情绪,在看到她的瞬间,似乎微微亮了一下,随即又变得更加深邃难辨。
他显然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关诗晴和祁琪也看到了,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松开了岑漾的胳膊。
“那个…...漾漾,我们先去占位子!”关诗晴飞快地说完,拉着祁琪一溜烟就跑进了食堂,留下岑漾一个人僵在原地。
岑漾下意识地想转身退回宿舍楼里,但周衿墨已经推开车门下来了。他几步就穿过不算宽的路,走到了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站定,低头看着她。几天不见,她好像又瘦了些,脸色苍白,眼睛还有些微肿,低着头,不肯看他,全身都透着一种抗拒和不安。
周衿墨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因为几天没怎么好好休息而显得有些低哑干涩:“岁岁。”
岑漾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依旧没抬头,手指紧张地揪着衣角。
周衿墨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堵得厉害。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我们谈谈,好吗?就一会儿。”
岑漾咬着下唇,沉默着,像是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周衿墨没有催她,只是耐心地等着,目光一直落在她低垂的发顶上。
过了好半晌,岑漾才极轻地、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周衿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侧身示意了一下车子的方向:“去车里说?或者去旁边走走?”
岑漾摇摇头,声音很低:“就…...就在这里吧。”她不想再坐上那辆车,那会让她想起那天失控的自己。
“好。”周衿墨没有强求。
两人走到宿舍楼侧面一处相对僻静的花坛边,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动着树叶沙沙作响。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周衿墨看着她始终低垂的、抗拒的侧脸,那些在脑海里反复排练了无数遍的话,此刻却变得异常艰难。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小心翼翼地去试图挽回什么。
这几天,他过得浑浑噩噩。她那天哭着吼出的每一个字,都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心上,反复灼烧,带来一阵阵清晰而尖锐的痛楚。
他第一次那么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心疼,什么叫懊悔,什么叫恐慌。
他慌了神,甚至病急乱投医,去找了梁颂禾和商绪他们。
但那几个平时插科打诨比谁都行的家伙,听到他的描述后,一个个都傻了眼,支支吾吾半天,也憋不出个像样的主意。毕竟,这种牵扯到长达六年暗恋、还被他搞得一团糟的感情纠葛,完全超出了他们那点贫瘠的经验范围。
无奈之下,他只能靠自己。他把她那天说的话,反反复复想了无数遍,把她提到过的每一件委屈、每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都掰开揉碎地回想,试图去理解她当时的心情,去体会那份他从未察觉的沉重。
越想,就越觉得自己混蛋,越觉得心疼。
他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声音低沉而认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岁岁。”
岑漾的肩膀微微绷紧。
“对不起。”他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得极其缓慢而清晰,“为我以前…...所有忽略你感受的事情,道歉。”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里带着一丝艰难:“为我…...没有早点察觉你的心意,道歉。”
“为我…...和温若雪走得近,让你难过误会,道歉。”
“为我…...在你需要的时候,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反而让你觉得是负担,道歉。”
“为我…...用那种自以为是的‘哥哥’的方式对待你,却从来没有真正站在你的角度去想,道歉。”
他把能想到的、她话语里透露出的每一点委屈和伤痛,都笨拙地、却无比真诚地,一一指出来,郑重地道歉。没有辩解,没有推诿,只是坦承自己的过错和迟钝。
“我知道,一句道歉很轻,弥补不了你六年的辛苦和委屈。”他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压抑的痛楚,“我也知道,我现在说什么,可能都显得很可笑,很苍白。”
“但是岁岁,”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紧紧锁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认真,“我是真的…...感到很抱歉。为我给你带来的所有难过和压力。”
岑漾始终低着头,听着他一句接一句的道歉,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轻轻敲打在她心上。她原本筑起的、坚硬的心防,在他这番笨拙却无比真诚的道歉面前,开始不受控制地松动、碎裂。
鼻子开始发酸,眼眶迅速泛红,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积聚起来。
她没想到,他会这样认真地把她的每一句话都听进去,会这样郑重地、一件件地道歉。她以为他会生气,会不耐烦,会觉得她无理取闹…...
可他却没有。
他只是在道歉,为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伤害道歉。
这份突如其来的、沉重的歉意,反而让她更加不知所措,心乱如麻。
委屈、酸涩、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容,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
她死死咬着下唇,努力想忍住那即将决堤的泪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一滴滚烫的眼泪,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挣脱了睫毛的束缚,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砸在她紧紧交握的手背上,留下一点湿痕。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慌忙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越掉越凶,怎么止都止不住。
周衿墨看着她无声落泪、强忍着哽咽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窒息。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像以前那样摸摸她的头,安慰她。
但他的手刚抬到一半,就猛地顿住了。
他想起她说的“累赘”,想起她说的“害怕”。
他僵硬地、缓缓地收回了手,指尖蜷缩,攥成了拳,垂在身侧。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底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无力。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任何语言,在此刻她的眼泪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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