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岑烬野和傅昭颜开着车,载着岑漾和她的行李,准备出发前往宁市。
车子刚开到岑家别墅院门口,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跑车安静地停在路边。
周衿墨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深色大衣,靠在车门边,似乎等了有一会儿了。他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显然是连日忙碌的结果,但身姿依旧挺拔。
看到岑家的车出来,他站直了身体。
岑烬野从驾驶座看到周衿墨,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没说什么,缓缓将车停在了路边。
岑漾坐在后座,透过车窗看到周衿墨,也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会来。
周衿墨迈步走到车旁,先是对驾驶座的岑烬野和副驾的傅昭颜礼貌地颔首示意:“野哥,嫂子。”然后目光转向后座的岑漾。
岑烬野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脸色不算太好,但也没阻止。
傅昭颜倒是温和地笑了笑:“矜墨来了。”
周衿墨看向岑漾,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听说你今天去集训,过来送送你。”
岑漾看着他眼里的疲惫和那明显是抽空赶过来的样子,心里有些复杂,低声说了句:“谢谢。”
周衿墨似乎想说什么,但碍于岑烬野在场,又咽了回去。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眼神里有不舍,有关切,还有一些更复杂的情绪。
最后,他只低声说了一句:“路上小心。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岑漾点了点头:“嗯。”
周衿墨又站了一会儿,才退后一步,看着岑烬野的车缓缓驶离。他一直站在原地,直到车子消失在路口拐角,才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去宁市的高速路上,车程不短。
岑漾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想着集训的事,也有些离家的惆怅。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前面副驾的嫂子在回头看她。她转过头,见傅昭颜笑着朝她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岑漾疑惑地拿出手机,看到一条新消息,来自周衿墨。
她点开。
【周衿墨】:晕车吗?刚刚给你的包里给你放了晕车药和薄荷糖。】
【周衿墨】:宁市靠海,晚上风大,记得多带件外套。
【周衿墨】:集训辛苦,别太拼,照顾好自己。
【周衿墨】:……我会想你。
最后一条,隔了几分钟才发过来。
岑漾看着屏幕上那简短的几个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微酸又带着点甜意的涟漪。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好久,手指动了动,想回复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
她抬起头,透过后视镜,看到前面开车的哥哥冷硬的侧脸,最终还是默默按灭了屏幕,把手机收了起来。
只是心底某个角落,因为他这句直白又笨拙的想念,悄悄地软了一下。
三个月…好像,是有点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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绥市。
一个远离京市繁华中心的、老旧破败的北方工业小城。天空总是灰蒙蒙的,空气中似乎常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煤灰和铁锈混合的味道。
街道狭窄,楼房低矮,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红砖。这里的生活节奏缓慢,带着一种被时代遗忘的沉闷和压抑。
在城西一片拥挤的、像是被随意搭建起来的城中村里,有一栋格外破旧的三层筒子楼。
楼道里光线昏暗,堆满了各家各户舍不得扔的破烂家什,空气中混杂着油烟、霉味和公共厕所传来的刺鼻气味。
二楼最靠里的一间出租屋,房门紧闭。窗户玻璃上糊着厚厚的油污和灰尘,勉强能透进一点微弱的光线。
屋里空间狭小逼仄,只有十平米出头。除了一张吱呀作响的旧木板床、一个掉漆的破桌子、两把摇摇晃晃的塑料凳子,几乎再没有别的像样家具。
墙面泛黄,墙角和天花板连接处有大片洇湿后留下的、丑陋的深色水渍,甚至还能看到几道清晰的裂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廉价泡面和劣质消毒水的味道,令人作呕。
温若雪和她母亲王美凤,就挤在这个连转身都困难的小房间里。
她们是半个月前,像两只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地逃到这里的。买了最快最便宜的一趟绿皮火车硬座票,颠簸了十几个小时,才到达这个她们以前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北方小城。
温若雪不是没想过留在京市周边,甚至想过跑去南方那些机会更多的城市。但她不敢。周衿墨那句赤裸裸的警告,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她头顶。
她知道,以周家的势力和周衿墨的手段,如果她敢阳奉阴违,后果绝对是她承受不起的。相比之下,岑烬野那未说出口的、更令人胆寒的威胁,更是让她连一丝侥幸都不敢有。
逃,只能逃得远远的,逃到一个他们可能根本想不起来、也懒得伸手的地方。
离开温家时,她们身无分文。温伯乔盛怒之下,把她们母女俩像扔垃圾一样赶出来,一分钱都没给,连件像样的行李都没让带。
温若雪是趁乱,偷偷摸摸从自己房间里,胡乱塞了几件最不起眼但还能值点钱的首饰和几个限量款的包包,藏在一个旧行李袋最底层,才带了出来。
到了绥市,第一件事就是找地方落脚。她们身上的现金加起来不到一千块,连住酒店都撑不了几天。
温若雪咬着牙,凭着记忆找到了一家看起来还算正规的典当行,把带出来的那几件首饰和两个包包给卖了。
那些东西,放在以前,不过是她众多奢侈品中不起眼的几件,可能戴一两次就扔在首饰盒里积灰了。可如今,却成了她们母女俩活下去的唯一指望。
典当行的老板是个精明的中年男人,眼神毒辣,一看她们母女俩的穿着气质和急于用钱的样子,就猜到了七八分,把价格压得极低。
温若雪心里憋屈得要命,却不得不低头,最终只换来了不到三万块钱。
拿着这笔屈辱的“救命钱”,她们在城中村找了这间最便宜的出租屋,月租八百,押一付三,一下子就去掉了快四千。剩下的两万多,成了她们全部的家当。
安顿下来的第一天晚上,王美凤就崩溃了。
她看着这间又小又破、散发着怪味的屋子,看着那张吱呀作响、连翻个身都怕塌掉的破床,再想想以前在温家住的宽敞明亮、佣人成群的豪华别墅,巨大的落差让她根本无法接受。
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也顾不上地上有多脏,拍着大腿就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骂: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扫把星女儿啊!”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招惹那个周衿墨!现在好了!家没了!钱没了!被赶到这种鬼地方来受苦!我这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啊!”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王美凤年轻时颇有几分姿色,原本是温家雇的小保姆,心思活络,仗着年轻勾搭上了当时还算风流的温伯乔。
后来被温伯乔的原配夫人撞破,大闹了一场,原配夫人性子刚烈,受不了这个刺激,郁郁寡欢,最后得了严重的抑郁症,没几年就自杀了。
王美凤则因为当时刚好怀了孕,被温伯乔顺势扶了正。
可她运气不好,生下温若雪后,因为身体原因,再也怀不上孩子了。
而温伯乔转头就在外面找了个更年轻漂亮的,没多久就生了个儿子,只比温若雪小一岁。
王美凤在温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但她死皮赖脸就是不肯离婚,靠着撒泼打滚、伏低做小,硬是赖在温家,过着表面风光、实则憋屈的富太太生活,就指望着女儿将来能嫁入更高的豪门,让她扬眉吐气。
没想到,最后等来的不是女儿嫁入豪门,而是被女儿连累,一起被赶出家门,沦落到这步田地。她所有的指望都破灭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抱怨和悔恨。
温若雪听着母亲刺耳的哭嚎和指责,心里又烦又怒,一股邪火直往上冲。她这段时间承受的压力和屈辱,一点也不比母亲少!
她猛地从床边站起来,冲着坐在地上的母亲吼道:“你哭什么哭!骂我有什么用?!要不是你没本事,拴不住我爸的心,生不出儿子,我们在温家能是那个地位吗?!我能需要那么拼命去争取吗?!现在出事了就知道怪我!当初我接近周衿墨的时候,你不是比谁都支持吗?!不是天天催着我去讨好周家吗?!现在全成了我的错了?!”
王美凤被她吼得一怔,随即哭得更凶了,边哭边骂:“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现在倒怪起我来了?!要不是你做事没脑子,能把事情搞成这样吗?!你看看你现在,工作没有,钱也快花完了,我们以后喝西北风啊?!”
“工作工作!我这不是在找吗?!”温若雪气得胸口起伏,声音尖锐,“你以为工作那么好找吗?!这破地方能有什么好工作?!”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互相指责,把积压了太久的怨气、失望和恐惧,全都发泄在了对方身上。刺耳的吵骂声在破旧的楼道里回荡,引得隔壁邻居不满地敲墙抗议。
吵到最后,两个人都精疲力尽。王美凤瘫在地上,无声地流泪。温若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窗外灰暗的天空,心里一片冰凉。
她知道,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坐吃山空,那两万多块钱,在物价飞涨的今天,根本撑不了多久。她必须尽快找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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