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医院精心的治疗和周衿墨寸步不离的陪伴下,岑漾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总算像初春冰雪消融的溪流,开始缓慢地、艰难地,一点点回暖。
她能睡得安稳一些了。虽然偶尔还是会从噩梦中惊醒,但每次睁开眼,周衿墨都会立刻将她搂进怀里,轻声安抚,直到她再次沉沉睡去。
他晚上就睡在她身边,像一堵坚实温暖的墙,隔绝了所有潜藏在黑暗中的恐惧。
她能吃得下更多东西了。周衿墨变着花样让家里的厨师做营养又开胃的饭菜送来,看着她一口一口吃下去,他紧锁的眉头才会稍稍舒展。
大院里的朋友们也轮流来看她。梁颂禾、商绪他们几个,每次来都插科打诨,讲些外面的趣事,努力逗她开心。
祁琪和关诗晴则陪她说些悄悄话,给她带最新一期的时尚杂志。
这些熟悉的热闹和关怀,像温暖的阳光,一点点驱散着她心底积压的阴霾。
她脸上渐渐有了真正的笑意,虽然还很浅,但不再是之前那种勉强和空洞。她会和朋友们说笑,会靠在周衿墨肩膀上安静地看书,甚至会关心一下周衿墨公司的事情,催他回去处理工作,别总守着她。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而真正让岑漾心底那块最重的石头稍稍挪开一点的,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
这天下午,主治医生李主任照例来查房,脸上带着难得的、轻松了一些的笑容。
“岑小姐,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李主任翻看着手里的病历夹,语气愉快,“IcU那边刚传来消息,钟少杰先生,今天早上恢复了意识,已经醒过来了!”
“真的?!”岑漾猛地从靠着的枕头上坐直身体,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注入了璀璨的星光,“李主任!您说的是真的吗?小杰他真的醒了?!”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被子。
“千真万确。”李主任肯定地点点头,“虽然他还很虚弱,不能说话,身上仪器也多,但确实是清醒了,能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
这标志着,他已经基本度过了最危险的生命周期,后续就是漫长的康复治疗了。这真是个奇迹!”
“太好了……太好了……”岑漾喃喃自语,眼眶瞬间就红了,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但这一次,是喜悦的、如释重负的泪水。她捂住嘴,喜极而泣,肩膀微微颤抖。
周衿墨一直坐在旁边握着她的手,听到这个消息,一直紧绷的下颌线也终于松弛下来,眼底闪过一丝真切的笑意和感激。他用力握了握岑漾的手,低声说:“看,我说什么来着?他那么坚强,一定能挺过来。”
岑漾用力点头,眼泪掉得更凶,却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带着泪花的笑容。
她一刻也等不了了,立刻就要下床,拉着周衿墨要去看小杰。周衿墨拗不过她,也知道她心里惦记,仔细帮她披好外套,穿好软底的鞋子,扶着她,慢慢走向位于另一栋楼的IcU重症监护室。
IcU病房外的走廊,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严肃的气味。透过厚厚的隔离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一排排病床,各种精密的仪器闪烁着不同颜色的指示灯。
岑漾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一步步走近,目光急切地在那些病床间搜寻。终于,她的视线定格在了靠里侧的一张病床上。
只看了一眼,她的眼泪就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钟少杰安静地躺在那里,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但露在外面的手臂、胸口、甚至脖颈处,都连接着各种各样的管子和线缆,通向他床边那些发出规律滴答声的仪器。
他脸上戴着氧气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紧闭的眼睛和光洁的额头。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易碎的琉璃娃娃,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和他记忆中那个总是带着点阳光笑容、眼神清澈倔强的少年,判若两人。
他该有多疼啊……那三颗子弹打进去的时候,该有多疼……岑漾的心像是被针密密麻麻地扎着,又酸又疼,几乎喘不过气。她扶着冰冷的玻璃窗,手指微微颤抖。
周衿墨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立刻伸出手,从后面轻轻环住她的肩膀,将她半搂在怀里,给她支撑。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在她耳边轻声安抚:
“医生说了,最难的关已经闯过来了。醒过来就是最大的胜利。后面的恢复需要时间,会很慢,很辛苦,但至少,希望就在前面了。我们要相信他,也要相信医生,嗯?”
他的话语像定心丸,让岑漾慌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目光依旧紧紧锁在病房内的少年身上,一眨不眨。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人似乎有所感应。钟少杰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起初有些茫然和涣散,适应了一下光线,然后,像是被什么牵引着,缓缓地、一点点地,转向了隔离窗的方向。
他的目光,穿越冰冷的玻璃,穿越那些错综复杂的管线,精准地落在了窗外那个泪眼朦胧、正紧紧望着他的女孩脸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钟少杰的眼神依旧虚弱,却在那片虚弱的底色中,艰难地、一点点地,汇聚起一丝微弱的亮光。他戴着氧气面罩,无法说话,甚至连动一下嘴唇都极其困难。
但他看着岑漾,看着她平安无事地站在窗外,看着她为自己流泪的样子。他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极其轻微地,眨了一下眼睛。
然后,在那苍白的、被氧气面罩覆盖的脸上,那双露出来的眼睛,努力地、极其勉强地,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那是一个安抚的、带着一点点释然和庆幸的笑容。像是在说:姐姐,别哭。我没事。看到你安全,真好。
只是一个细微的表情,却仿佛用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很快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但那个短暂的笑容,却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瞬间照进了岑漾的心底,驱散了积压多日的阴霾和恐惧。
他还在!他挺过来了!他真的还在!
岑漾的眼泪流得更凶,却是带着笑的。她把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这样就能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在窗外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护士过来提醒探视时间有限,病人需要绝对安静休息,她才一步三回头地,被周衿墨扶着离开。
回自己病房的路上,岑漾一直很安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周衿墨以为她是累了,也没多问,只是小心地扶着她。
直到回到病房,扶着她慢慢在床边坐下。周衿墨转身想去给她倒杯温水——
突然!
岑漾毫无预兆地猛地伸出手,一把紧紧抱住了他的腰!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腹部!下一秒,压抑的、崩溃的哭声猛地爆发出来!
“呜……呜呜呜……”
她哭得浑身剧烈颤抖,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眼泪瞬间就浸湿了他单薄的病号服,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皮肤。哭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后怕和一种沉重的、几乎将她压垮的自责。
周衿墨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崩溃吓了一跳,心脏狠狠一揪!他立刻放下水杯,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想抬起她的脸:“岁岁?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吓到了?看着我,宝宝,看着我。”
岑漾却死死抱着他不肯松手,把头埋得更深,哭声哽咽断断续续,语无伦次:
“周衿墨……我……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真的很累赘……”
她抽噎着,声音破碎不堪:“从小……从小就是这样……体弱多病……老是让你们担心……老是拖累你们……哥哥……爸爸妈妈……还有你……总是要你们照顾我……保护我……”
她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这次……这次也是……都是我……如果不是我……小杰就不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他都是为了救我……都是为了我才会被打成那样……躺在那里动都不能动……他该有多疼啊……”
她抬起泪痕遍布的脸,眼睛红肿,充满了痛苦的自我怀疑和厌恶:“我是不是……生来就是个错误?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和灾难……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应该……”
“岑漾!”
周衿墨猛地打断她的话,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他双手捧住她湿漉漉的脸颊,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神深邃如海,里面翻涌着心疼、焦急,还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不准你这么说自己!听到没有!”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低沉而有力,“你从来都不是累赘!从来都不是!”
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不断滚落的泪珠,语气放缓了些,却更加认真:“小时候你身体不好,那不是你的错!我们照顾你,保护你,是因为我们爱你!心甘情愿!看到你笑,看到你平安快乐,就是我们最大的幸福!”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这次的事情,更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些丧心病狂的绑匪!是钟家那些没有人性的畜生!小杰救你,是因为他善良,他勇敢!他选择了保护他认为值得保护的人!你应该感激他,记住他的好,而不是把坏人的罪过揽到自己身上,用他们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明白吗?”
他看着岑漾依旧充满泪水和迷茫的眼睛,心像是被狠狠揪住。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呼吸交融。他的声音变得极轻,却带着一种重若千钧的承诺和深情:
“岁岁,你看着我。你听好。”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她的心上:
“你不是麻烦。你是我周衿墨放在心尖上、拼了命也要守护的宝贝。你是我的光,是我的命。没有你,我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不准再否定自己,不准再说这种傻话,听到没有?”
最后那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岑漾心中厚厚的阴霾和自我怀疑。她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写满了心疼和绝对认真的俊脸,看着他眼底那片只为她一人汹涌的深情海洋,所有自我贬低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周衿墨用一个轻柔却不容拒绝的吻,封住了所有未尽的言语。
这个吻,不带任何情欲,只有无尽的怜惜、安抚和那种“你重于我生命”的郑重承诺。
一吻结束,岑漾瘫软在他怀里,眼泪依旧无声地流,但那种崩溃和自我厌弃的情绪,似乎终于被这个吻和那些话语,稍稍安抚了下去。
周衿墨紧紧抱着她,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别怕,岁岁。一切都过去了。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一起等小杰好起来。所有风雨,我都替你挡着。你只需要负责……好好被我爱着,就够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女孩细微的、逐渐平息的抽噎声,和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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