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京城，熟悉的街市喧嚣扑面而来，却让沈倾凰感到一丝恍如隔世。两月余的生死奔波，苗疆的诡谲神秘，往生殿的逆天之举，让这座繁华帝都在她眼中，似乎蒙上了一层不同的色彩。
她没有直接回府，而是依约先至冯七暗中购置的一处僻静宅院。秋纹早已在此等候，见到小姐安然归来，虽面色苍白憔悴，但眼神沉静锐利更胜往昔，悬了多日的心才算落下，眼圈一红，险些掉下泪来。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府中情况如何？”沈倾凰褪下沾染风尘的外衫，接过秋纹递上的热茶，直接问道。
秋纹连忙禀报：“府中一切安好，有老爷北境大捷的喜讯镇着，底下人不敢妄动。只是……”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近几日，外面确实有些不好听的风声，说小姐您并非在府中静养，而是……私自离京，去了些不干净的地方，言语间颇为不堪。老夫人（苏姨娘）那边，虽未明着说什么，但底下人走动得比往日勤快了些。”
沈倾凰冷哼一声，并不意外。睿王的手段，无非如此。只要父亲圣眷未衰，这些流言就伤不了沈家根本。当务之急，是处理好回府的“场面”，稳住内外。
她仔细沐浴更衣，换上一身素雅却不失身份的浅紫襦裙，薄施粉黛，遮掩住眉宇间的疲惫与病色。镜中人，容颜依旧，但眼底深处，已沉淀了历经生死后的冷静与锋芒。
“走吧，回府。”她起身，姿态从容。
沈府侧门，早有得了消息的心腹婆子等候。马车径直驶入，停在内院垂花门前。沈倾凰扶着秋纹的手下车，姿态娴雅，仿佛只是去别院小住了几日。
然而，她归来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在沈府激起了涟漪。
最先得到消息的自然是苏姨娘和沈倾莲。沁芳苑内，沈倾莲听到丫鬟禀报，手中的绣绷猛地掉在地上，失声道：“她回来了？怎么可能！” 她脸色变幻不定，既有嫉恨，更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惧。西南苗疆那是何等凶险之地，她怎么可能安然归来？还偏偏是在父亲大捷、风口浪尖的时候！
苏姨娘相对沉稳，但捏着茶盏的手指也已发白。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回来得正好！正好让大伙儿看看，这位‘病中静养’的大小姐，究竟是怎么个‘静养’法！去，把消息‘透’给老夫人院里的人！”
沈倾凰径直去了祖母的松鹤堂。沈老夫人年事已高，平日深居简出，但仍是府中地位最尊之人。此刻，老夫人正由丫鬟扶着在佛堂念经。
听到通报，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看到步入堂内的沈倾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淡淡道：“回来了？气色瞧着是差了些，西南风土看来是不养人。”
话语平淡，却似有所指！显然，外面的风言风语已传到了老夫人耳中。
沈倾凰心中微凛，面上却不露分毫，上前盈盈一拜，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孺慕与歉然：“孙女不孝，劳祖母挂心了。前些时日确实身子不适，在别庄静养，听闻父亲北境传来捷报，心中欢喜，又恐祖母担忧，这才急着赶了回来。” 她绝口不提西南，只以“别庄静养”和“父捷心喜”为由，合情合理。
老夫人精明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未再深究，只缓缓道：“回来就好。你父亲在外为国征战，你在家更需谨言慎行，莫要徒惹是非，堕了沈家声名。”
“孙女谨记祖母教诲。”沈倾凰恭敬应下。她知道，老夫人这是点到为止的警告，只要她不再出格，老夫人暂时不会深究。
刚出松鹤堂，便“偶遇”了闻讯赶来的苏姨娘和沈倾莲。
“哟，大姐姐可算回来了！”沈倾莲挤出笑容，上前亲热地想挽沈倾凰的手臂，眼神却在她脸上逡巡，试图找出破绽，“姐姐这气色……在别庄静养了这些时日，怎不见好转，反倒清减了不少？莫非是那别庄风水不好，或是下人伺候不周？”
沈倾凰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手，淡淡道：“有劳妹妹挂心。静养贵在心静，气色好坏倒是其次。倒是妹妹，近日似乎清闲，都有空关心起姐姐的别庄风水了。”
沈倾莲笑容一僵。
苏姨娘忙打圆场：“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凰儿一路劳顿，快回房好生歇着。莲儿，莫要缠着你姐姐说话了。”她语气慈和，眼神却锐利如刀，在沈倾凰周身打量。
沈倾凰懒得与她们虚与委蛇，微微颔首：“多谢苏姨娘关心，倾凰确实有些乏了，先行告退。”
说罢，带着秋纹，径直往锦绣阁方向走去，将苏姨娘母女探究、不甘的目光甩在身后。
回到锦绣阁，屏退左右，只留秋纹一人。沈倾凰才卸下强撑的从容，揉了揉眉心，露出疲惫之色。
“小姐，您没事吧？”秋纹担忧地问。
“无妨。”沈倾凰摆摆手，眼中恢复清明，“流言不过是疥癣之疾，父亲凯旋在即，她们翻不起大浪。眼下要紧的，是另一件事。”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张，沉吟片刻，提笔蘸墨。
“秋纹，将这封信，务必亲手交到摄政王府谢先生手中。”她写下一封简短的信，内容仅是报平安，并提及“偶得西南奇珍，欲献与王爷鉴赏”，约他三日后于京郊“望江楼”一叙。这是试探，也是表态。
“另外，”她压低声音，“让石磊去查查，最近京中关于我的流言，最初是从哪些茶馆酒肆、经由何人之口传出的。要快，要隐秘。”
“是！”秋纹领命，匆匆而去。
沈倾凰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熟悉的景致。身体虽疲惫，但她的心却如同经过淬炼的精钢，更加坚韧冷静。
睿王的流言，苏姨娘的窥探，不过是归京后的第一道开胃小菜。真正的风暴，是与谢惊澜的再次交锋，是消化西南之行的巨大秘密，是应对父亲凯旋后更复杂的朝局。
她轻轻抚过心口那道淡淡的疤痕。葬神山、往生殿、月魂血契……这一切，绝非终点。
凤凰涅盘，浴火重生。她既已归来，这京城的天，也该变一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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