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缓缓褪去,晨光熹微,悄然从茅草屋顶的缝隙间洒落,投下几缕斑驳的光影,如同碎金般散落在屋内。安安依旧沉浸在梦乡之中,小小的胸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神情安宁。李长修却早已醒来,他倚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目光缓缓扫过这间家徒四壁的屋子,内心思绪如潮水般翻涌。
昨日的惊心动魄仿佛一场虚幻的梦境,然而怀中女儿真实的体温,以及眼前这破败不堪的栖身之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现实的严峻与残酷。自穿越而来,他身无长物,孑然一身,更肩负着抚养嗷嗷待哺的婴孩的重任。眼下最紧迫的事情,便是要活下去,并且要活得有底气、有尊严,不能再如这具身体的原主一般颠沛流离、任人欺凌。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李长修低声自语,这句话早已深深镌刻在他的骨子里。无论是在现代从事学术研究,还是如今身处大唐艰难求存,都离不开称手的工具。原主所遗留下的那几件粗劣农具,连开垦屋旁那片小小的荒地都显得力不从心,更遑论依靠它们安身立命、谋求长远。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墙角那堆几乎沦为废铁的原主遗物——一把豁了口、锈迹斑斑的柴刀,一柄几乎锈断、朽坏不堪的锄头。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清晰起来:他必须打造一件真正称手的“利器”,一件既能用于日常劳作、提高生产效率,又能在必要时作为防身之用的工具。
然而打造工具,便需要铁匠炉和铁锤。这茅屋附近并无现成的铁匠铺,若是前往县里定制,先不说钱财匮乏的问题,单是他这个突然出现、还带着婴孩的陌生面孔,便极易引人注目。渭水之畔的风波尚未平息,低调行事、隐匿行迹才是当前的首要原则。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李长修暗暗下定决心。融合的记忆中,原主曾为了生存而替人打过短工,依稀保留了一些简单的夯土、垒灶的方法;而来自现代的灵魂,则为他带来了更为系统的物理知识、材料认知与动手实践能力。
说干就干。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用布带将安安仔细地缚在背上,再三确认她不会滑落。小家伙在睡梦中咂了咂嘴,继续安然沉睡。
第一步,是选址。他在茅屋后身寻到一处背风、离溪水不远且相对僻静的空地。紧接着,便是最耗费体力的环节——和泥、脱坯、垒砌炉灶。没有现代的水泥,他便以黄泥混合切碎的干草来增强黏性。依照记忆中和以往所见的土法高炉简化思路,他先垒砌了一个坚固的方形基座,再逐渐向上收口,最终形成一个半人高的瓮形炉膛,侧面留有风口和添柴口,顶部则预留出排烟与放置坩埚的位置。
这项工作极其耗时耗力。他既要时刻留意背上的孩子,确保她的安全与舒适,又要不间断地取土、和泥、塑形。汗水很快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手掌也磨出了数个水泡。但他咬紧牙关,目光专注而坚定。每完成一层垒砌,他都会停下仔细检查结构的牢固与周正。安安似乎也感知到了父亲的辛勤,不哭不闹,偶尔醒来,便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注视父亲忙碌的身影,咿咿呀呀地自说自话。
炉灶初步垒成,还需阴干数日。这几日里,李长修并未闲着。他背着安安,在附近的山脚下四处寻找合适的“铁砧”。最终,他相中了一块大部分露出地面、形状扁平而硕大的青石,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运用杠杆原理将其稍稍撬动,清理出足够充当砧面的平整区域。
紧接着是准备燃料。最佳的选项当然是煤炭,但这穷乡僻壤根本无处可寻,只能退而求其次,砍伐硬木以烧制木炭。这无疑又是一项繁重的工作。他利用那柄破旧的柴刀,效率极低地砍伐树木,再挖坑进行闷烧。几日下来,人瘦了一圈,手上布满了老茧与细小的伤口,但眼神却愈发锐利明亮,透着不屈的坚毅。
在此期间,他依靠那点糙米熬粥,混合在溪边挖到的野菜,勉强果腹。偶尔幸运地捡到几枚野鸟蛋,便成为安安最好的营养补充。生活的艰辛远超他最初的想象,然而每当看到背上的女儿一天天长大,小脸似乎也渐渐圆润了些许,他便觉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数日后,土炉终于干透。李长修将那些废铁——破柴刀、锈锄头,以及在废墟中翻找出的几块不知名铁片,小心地放入一个用耐火泥烧制的简陋坩埚中,随后将坩埚置入炉膛。他点燃干柴,逐步加入木炭,开始用力拉动那个用树皮和木框制成的简易风箱。
“呼哧,呼哧……”风箱的喘息声与炉火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空地上回荡。炉温逐渐攀升,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李长修汗如雨下,却不敢有丝毫停歇,持续不断地添炭、鼓风。背上的安安似乎被热气扰得有些不安,轻轻扭动起来。他只好一边鼓风,一边轻轻摇晃身体,哼着不成调的歌谣安抚她。
不知过了多久,透过观察孔,他看到坩埚内的废铁渐渐熔化,汇成一股红亮灼热的铁水。李长修精神为之一振,最关键的浇铸时刻终于到来!
他用湿布包裹住双手,小心翼翼地将滚烫的坩埚夹出,把铁水缓缓倒入事先用湿沙制备好的模具中——那是他精心雕刻的长柄大锤模具,锤头硕大,造型古朴而扎实。
“嗤——”冷水浇淋上去,顿时白汽弥漫,嘶鸣四起。待冷却后,他轻轻敲开沙模,一柄黝黑、粗糙却形态完整的大铁锤赫然呈现在眼前!
李长修伸手拿起这柄沉甸甸的铁锤,掂了掂分量。虽然表面粗糙,未经打磨,但结构扎实,重心稳定。他挥动了几下,只觉虎虎生风,充满力量。有了它,便如同握住了改变现状的根基,开启了新生活的可能。
他轻轻抚摸着锤头粗糙的表面,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接下来,他将以这柄大锤为起点,把剩余的边角料逐一打造成锄头、镰刀、柴刀……一步步锻造出属于他和安安的全新生活。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洒下一地金色的静谧。那个曾在渭水畔凭借机智退敌的年轻人,此刻更像一位沉默而坚韧的匠人,在这蓝田山脚下,一锤一锤,敲响了自己在大唐的命运序曲。而未来,正如那炉中炽热奔腾的火焰,等待着他亲手去锻造、去塑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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