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暗色的根须轻轻抽动了一下。
吴佩云的手还埋在土里，指尖刚触到那片发黑的部分，手腕上的和田玉手镯就猛地一烫，像是被谁从内部泼了一勺滚油。她倒抽一口冷气，本能地想缩手，可那根须竟像活了一样，顺着她的指缝往上爬了半寸，表面泛起一层油腻的光。
“别碰它！”沈临声音从身后传来，脚步声急促逼近。
她没动，反而把另一只手也按进土壤，闭眼沉入手镯空间。灵泉水哗地漫上来，在意识指挥下凝成一滴晶莹水珠，顺着她的掌心渗出，落在那截怪异的根上。
滋——
一声轻响，像是热铁贴上湿布。黑根剧烈扭动，冒出一股灰烟，颜色迅速褪去几分，但并未完全恢复原本的微光状态。
“它在……学我。”吴佩云睁眼，声音压得很低，“刚才那滴水，它吸收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反推回来。”
谢昭已经架好了检测仪，屏幕上的波形图疯狂跳动。“不是污染。”他盯着数据，“是融合。这根须里的基因序列，九成以上匹配郑旭的残片，但它已经被生命之树改写了，染上了活性脉络。”
林小满举着记录仪后退两步，“等等，你们说郑旭？那个弹钢琴的疯医生？他的dNA怎么会长在树根上？”
“不是长。”沈临蹲下来，伸手探向那根须，却被一股无形力量挡开，手臂一震，“是寄生残留。他在黑暗灵石阵里留了后门，把自己的意识碎片藏进了能量流，现在被树吸进去，当养料了。”
吴佩云皱眉，“所以它刚才动，是因为……醒了？”
话音未落，头顶的灯光忽明忽暗，紧接着，整片生态穹顶的温控系统发出嗡鸣，叶片一片接一片合拢，像集体闭上了眼睛。
谢昭的仪器警报响起：“能量流向变了！主脉从地下转向树冠，频率在往上升——它在响应什么！”
吴佩云低头看手镯，绿色微光正顺着内壁一圈圈扩散，像是心跳。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它在找我？”
“不是找。”沈临盯着她手腕，“是你给了它第一次生命能量。你是源头。它现在有了记忆残片，又感知到同类波动，自然把你当成……母体。”
“所以它才会抽动？”林小满声音发颤，“它不是要攻击我们，是想说话？”
没人回答。
因为就在下一秒，主干外皮开始蠕动。
不是风吹，也不是光影错位，而是实实在在的皮肤般起伏。树皮裂开细微纹路，逐渐勾勒出一张脸——眉骨高挑，金丝眼镜虚浮其上，嘴角微微上扬，正是郑旭的模样。
“我靠！”林小满差点把记录仪扔了，“这树成精了还带人脸识别的？”
谢昭迅速调出全息扫描，手指飞快操作：“不是成精，是信息重构。它用吸收的记忆残片模拟出了最强烈的意识影像。”
“那他说什么？”吴佩云盯着那张脸，“它嘴巴在动。”
三人齐刷刷看向她。
“你们没听见？”她愣住，“刚才它说了句‘我从未消失’，声音直接钻进脑子里。”
沈临脸色一沉，“我们什么都没听到。只有你听见了。”
“因为连接只对你开放。”谢昭抬头，“它的共鸣通道，绑定的是你的生命频率。其他人只是旁观者。”
吴佩云咬牙，再次把手按进土里。这一次，她主动引导灵泉水流，让一缕温和的能量缓缓注入根系。
黑根抖了一下，树皮上的脸扭曲片刻，随即消散。
“有效！”林小满松口气，“看来真灵泉能压制假意识。”
“不止是压制。”谢昭看着数据流，“是在净化。它正在把外来记忆碎片排出体外，过程很慢，但确实在发生。”
吴佩云没松手，反而加大输出。手镯越来越烫，额角渗出细汗。
“别硬撑。”沈临伸手想拉她，“你不是充电宝，这棵树再重要也不能拿命填。”
“这不是填。”她甩开他的手，“这是我种的。从第一颗番茄种子开始，我就在这儿浇水、松土、搭架子。它现在不舒服，我能做的就是继续给它点东西。”
沈临噎住，半晌才低声嘀咕：“种地种出母爱来了。”
“你说啥？”她瞪他。
“我说你牛。”他翻个白眼，“宇宙级植物妈上线了。”
林小满噗嗤笑出声，紧张气氛稍稍缓解。
谢昭却没笑，他盯着屏幕突然道：“等等，能量共振升级了。”
“什么意思？”
“它不只是在接受净化。”他调出频谱对比图，“它在学习你的输出节奏，开始反向输出微弱信号。看这里——”他指向一段波形，“每次你释放灵泉，它就会回传一个极短的脉冲，频率跟你一致。”
吴佩云一怔，“它在……模仿我？”
“不止。”谢昭声音变紧，“它在尝试建立双向通路。如果成功，它可能不再需要你主动输入，就能自己维持生命循环——甚至，向外扩散。”
“扩散？”林小满瞪大眼，“你是说，它能把这种能力传给别的植物？”
“理论上可行。”谢昭点头，“一旦完成自主进化，它就不再是普通作物，而是具备自我复制的生命模板。整个农业星的植被，都可能被同化。”
沈临冷笑：“好家伙，一棵树想搞生物革命？”
“问题是。”吴佩云盯着树干，“它为什么要学我？为什么偏偏选我？”
“因为你给了它最初的能量。”谢昭说，“就像婴儿认母亲，它记住了第一个唤醒它的频率。”
“所以它刚才喊我，不是郑旭。”她喃喃，“是它自己。”
话音刚落，手镯猛然一震。
一道绿色光束从玉镯射出，直冲树冠顶端，与最高处的一根枝条连接，形成短暂的能量桥。整棵树轻轻摇晃，仿佛舒了一口气。
监控系统瞬间报警。
红色警灯旋转点亮，机械语音在整个穹顶回荡：“检测到S级生态共鸣，生命之树进入觉醒预警状态，请所有人员原地待命，不得擅自撤离。”
林小满手忙脚乱打开个人终端，“我这就上传证据链，标记为最高危异变事件！”
谢昭已在操作主控台，快速封锁外部访问权限，“我已经触发星际联盟预警协议，三十分钟内会有监察组抵达。”
沈临走到吴佩云身边，盯着她发红的手腕，“你还撑得住吗？”
她摇头，“不是体力问题。是它……在拉我进去。”
“什么意思？”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有点飘。”她喘了口气，“好像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直接跟它对话。但它太强了，我怕一脚踏空就回不来。”
沈临二话不说，从袖口抽出军用匕首，往地上一插，刀柄挂着的心理检测仪立刻亮起红光。“我给你锚点。要是你意识偏移超过阈值，这玩意会自动电击你后颈。”
“你这是防我走火入魔啊？”她苦笑。
“我是医生。”他面无表情，“职责就是让人活着，哪怕活得烦人。”
谢昭忽然回头：“等等，最新数据显示，它的能量核心正在重组。”
“重组？”林小满凑过去看，“什么意思？”
“它把郑旭的记忆残片排出去了。”谢昭眼神震动，“现在构建的新核心……是以吴佩云的生命频率为蓝本。”
空气安静了一瞬。
吴佩云低头看那根已被净化大半的根须，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所以它不是在变成郑旭……是在变成我？”
“不完全是。”谢昭摇头，“是你的一部分，加上它自己的意志。它选择保留你的能量模式，舍弃了入侵者的恶意。这是一种……筛选。”
林小满吸了口气：“也就是说，这棵树，它有良心？”
没人回答。
因为他们都看到了——树皮重新开始蠕动。
这次没有浮现人脸，而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凸起纹路，像是用树汁一笔一划刻出来的字：
**“别丢下我”**
吴佩云瞳孔一缩。
那是她七岁那年，在地球孤儿院墙上写下的最后一句话。那天她被领养家庭退回，蹲在雨里抓着铁门喊了好几个小时，没人来。
她以为没人记得。
可这棵树，记住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进泥土。
她双膝一软，跪坐在根部旁边，左手死死按住地面，右手紧握手镯，任由灵泉水源源不断地涌出。
“我不丢下你。”她哽着嗓子说，“你说等我吃饭，我就天天来送饭。你说别丢下你，我就一直在这儿。”
沈临默默收起匕首，站到她身后半步的位置，挡住可能的风。
谢昭关闭了所有对外传输频道，只保留本地记录。
林小满关掉自拍杆，把终端调成静音，坐到她旁边，轻轻握住她的胳膊。
四个人围着一棵树，谁也没走。
手镯的光越来越强，与树冠的能量桥稳定连接。
直到某一刻，吴佩云忽然浑身一僵。
她感觉到——树根深处，传来一次清晰的搏动。
像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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