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指头下面那点血是热的
石头瘫倒在冰冷污浊的地面上喘得像个破风箱。
喉咙里火烧火燎，混着泥腥和腐草味的呕吐欲死死顶在胸口，每一次抽气都带出一串细碎痛苦的干咳。
右眼被糊满了腥臭黏腻的污泥，视野里只剩一片模糊抖动的昏黄光晕。
他顾不上这些。
所有残存的力气都用来转动脖子，拼命想看清身侧玄微的情况。
玄微僵硬地蜷在那片破旧灰袍褶皱里。
头颅依旧被他右手无意识地掰着，微微歪向一边，枯槁的脸暴露在微弱烛光下。
那张灰败的脸上没有任何动静。
嘴唇沾着刚被灌进去的乌黑泥浆糊，嘴角缓缓往下淌着一丝浓稠发黑的泥水渍。
鼻孔微弱地翕张着，每一次进气都带着艰难凝滞的、如同淤泥刮擦腐朽管道的嘶嘶声。
干枯凹陷的眼窝里，浑浊的黄褐色眼珠彻底失去了所有神采，木然地向上翻瞪着上方洞壁晃动的光影，凝固在一种濒死的空茫里。
没有痛苦的呛咳，没有痉挛的抽搐。
甚至连那一点从臂弯缝隙里透出来的微弱暗金光点都消失了。
像烧尽的炭。
“……老……老道？”石头喉咙里挤出一点带血的嘶哑气音。
没人回应。
只有玄微那艰难吸气的嘶嘶声在死寂的洞里回响，一点点蚕食着石头心口那点微弱的火星。
就在他所有支撑的力气都要被这死寂抽空的时候——
噗！
一滴极其细微、却又粘稠发黑的泥水混合液，顺着玄微歪向一边的嘴角淌下来，正好滴在石头那还贴在他脸上的、沾满污泥的右手手背上。
粘腻，冰冷。
就在那一滴冰冷淤泥砸在石头手背皮肤的瞬间！
像是被一滴滚油猛地烫到，玄微喉结猛地向上一顶！
石头清晰看到那层灰败干枯、裹着嶙峋喉骨的薄皮瞬间绷紧，下面支撑的骨头硬生生顶出一个扭曲的鼓包！
紧接着！
一股极大的反向抽吸力从玄微喉咙深处爆开！原本艰难吸入的气息强行逆转！混杂着污黑泥浆和血沫的、粘稠不堪的半固体猛地从咽喉里向上冲出！狠狠顶在干裂冰冷的嘴唇内侧紧闭的齿关上！
沉闷的、仿佛塞了湿泥的破锣被强行敲响的一声闷响！
玄微下巴猛地向上一扬！
沾满黑泥的牙齿狠狠撕开了他干瘪下唇内侧的软肉！
一股新鲜的、冒着热气的血混着浓稠发黑的污秽泥浆，如同决堤的污水混合着岩浆，瞬间从他强行撕开的豁口里混着倒灌的污血狂喷出来！
带着一股生铁和腐败沼泽混合的怪异腥甜气息，劈头盖脸全浇在紧贴着的石头脸上！
糊满污泥的右眼视野彻底被滚烫粘稠的暗红和恶臭的污黑吞没了。
温热的血混着冰冷的淤泥糊了一脸，顺着眼皮鼻翼的缝隙往深处钻，滚烫的刺痛和冰冷的腥臭疯狂交叠！
石头猛地向后一仰头！粘稠的血泥糊着视线，只剩一片腥热的暗红！他顾不上擦！喉咙被糊死般的恶心感和骤然袭来的滚烫烧灼感刺激得发出呛憋的呜咽！挣扎着想去抹脸的手胡乱挥动！却带倒了自己半伏的身体！
“呃…嗬…嗬……”
就在石头被那口混杂着滚烫热血的黑泥糊得近乎窒息的混乱瞬间——
一个极其含糊、如同被淤泥淹没半截才奋力挣扎钻出的浑浊音调，带着一种濒死却异常清晰的恶毒诅咒，猛地从玄微喉咙深处被强行挤了出来！
“孽…障…！”
两个字，裹挟着血沫泥浆和濒死的浊气，狠狠砸在石头被糊死的感官上！
他挣扎抹脸的动作僵在半空！
洞口方向，那片几乎被遗忘的死寂阴影里，师父糊满厚泥的身体猛地爆发出一次剧烈的、如同溺水者最后一次绝望扑腾般的反弓挣扎！
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腰腹，上半身猛地向上反曲出一个可怕的弧度！随即又轰然砸落在地！
砸落的巨大闷响如同丧钟，狠狠撞在石头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洞内那唯一一点橘黄的烛火，在这接连两记重击下骤然失色！焰芯猛地一缩，由亮黄急速褪成一星微弱到极点的猩红余烬！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粘稠的死寂彻底掐灭！
最后的光明艰难摇曳的瞬间，石头眼前那片被泥血糊死的黑暗里，玄微那张骤然抬起、沾满了喷溅泥血的可怖面容，近得只剩下一个模糊扭曲的轮廓！
枯槁的嘴唇无力地微微开合着，滚烫的鲜血混合浓稠黑泥不断从撕裂的豁口涌出，下巴以下糊满了暗红发亮、还带着丝丝热气的粘稠混合物。
玄微喉咙深处发出最后一点极其微弱、如同钢针刮过烂肉板的嗬嗬气响。
随即，他那还带着一丝余温的、枯槁的脖颈猛地一垂！布满污血泥块的下巴重重地、最后地搁在了石头下意识抬起撑地的手腕上！
骨头硌着骨头的冷硬触感传来。
几滴滚烫粘稠的鲜血混合着黑色的淤泥，顺着玄微垂落的下颌边缘，嗒…嗒…滴落，砸在石头撑地的、同样沾满污血泥浆的手腕内侧裸露的皮肤上。
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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