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完后,阿岩正要叫大家收拾下山,小满突然扔下手里的竹篓。
“等等!”她眼睛亮得像落了火星,拉起谷雨就往旁边的山坡跑,“我们去去就回!”
“小满!”阿岩皱起眉。那山坡更陡,灌木丛生,眼看太阳就要沉到山后。
可小满像没听见,拉着弟弟手脚并用地爬,旧布鞋在碎石上打滑,转眼就钻进了半山腰的林子。
阿岩跟上去时,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见小满像只山猴似的扒在一棵老树上,树枝间挂着串串红果,在夕阳下红得像火。
“丹枝!”谷雨在树下仰着头喊,张开衣襟接姐姐扔下的果子。
那果子拇指大小,覆着白绒毛,熟透的地方裂开缝,透出晶莹的果肉,甜香混着树叶的清气飘过来。
阿岩认得这是岭南深山的野荔枝,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晒金岭见到——这附近种的人家本就不多。
他知道不远镇上有一个全是丹枝的果园。那里家家户户基本都有几颗果树。
这个时候估计也是丰收季节了。晒金岭这边确实种植的人家并不多。小满少出门,少见过也属正常。因产量不高,易蛀虫,所以每年丹枝价格对于小满这样的家庭,确实价格偏高。
而且官府为了完成贡额或满足上层需求,在减产情况下会以更高价格强行收购(或摊派)仅有的优质荔枝,进一步加丹枝在市场上的短缺和价格上涨。
“物以稀为贵”,富裕阶层越愿意出高价品尝或将其作为贵重礼物、身份象征。
而此刻,小满骑在横枝上,赤着的脚勾住树干,手臂伸向前方最红的一串。
树皮磨得她脚底生疼,胳膊被枝桠划出道道红痕,可她顾不上,指尖刚碰到果子,就听“啪嗒”一声,整串丹枝掉进谷雨怀里。“够了吗?”她喘着气问,发梢滴下的汗珠落在树叶上。
“阿远哥说这能泡酒!”谷雨把果子往衣襟里塞,小脸上全是兴奋。
阿岩看着小满在树枝间挪动的身影,夕阳把她的影子投在地上,单薄得像片叶子,可每一次伸手都带着股狠劲,像是要把整棵树的红果都摘下来。
他心里揪着:“难不成这丫头知道镇上果园的丹枝今年虫害厉害,贵得很,官家还到处搜刮好果子,所以她才这么拼……”
“小心些!”阿岩忍不住喊,手不自觉地伸出去,生怕她掉下来。
小满回头冲他笑,脸上沾着草屑和泥土,牙齿却白得发亮:“阿岩哥你看,好多呢!”她又拧下一串,果子落进谷雨怀里时,有一颗滚到阿岩脚边。
他捡起来,指尖触到绒毛般的果皮,果肉在夕阳下透着水光,甜香直往鼻子里钻。
等小满抱着满篓丹枝滑下树时,天已经擦黑了。她脚底板磨出了泡,胳膊上的划痕渗着血珠,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娘和大姐见了肯定高兴!”
阿岩没说话,解下水囊递给她,又拿出伤药抹在她胳膊的伤口上。
药汁带着清凉的草木味,小满缩了缩胳膊,却没躲开。他看着她脚上的泡和胳膊的血痕,心里不是滋味:她知道镇上今年丹枝有多难得吗?虫灾让果子少了大半,剩下好的都被官家高价收走了,寻常人家根本买不起。这一篓野丹枝,对她家来说,怕是比金子还让人欢喜。
下山时,阿岩把谷雨架在肩上,竹篓换他背着,背篓压着肩,沉甸甸的带着温热的甜香。
他想起隔壁县集市,往两年这时候丹枝堆得像小山,今年却稀稀拉拉,价格……啧,够换半袋米了。这一篓野果,小满家能高兴好一阵子。小满跟在旁边,偶尔抬头看阿岩肩头的弟弟,谷雨正把一颗丹枝塞进阿岩嘴里:“阿哥吃!”阿岩咬开果子,甜汁顺着嘴角流下来,他伸手擦了擦,目光落在小满脚上的泡上。
“我背你吧。”他突然说。小满愣住了,看着阿岩古铜色的臂膀,那上面有打猎留下的旧疤。
“不用不用!”她赶紧摆手,加快脚步往前走,可没走几步,脚底板就疼得她踉跄了一下。阿岩没再说话,蹲下身把她背了起来。
小满趴在他背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混着汗水和烟火气。
竹篓里的丹枝蹭着她的腿,红果的甜香一阵阵飘上来。她偷偷抬眼看阿岩的后颈,那里有颗浅褐色的痣,藏在汗湿的头发里。山路在暮色里模糊成灰黑色,远处传来山风穿过树林的呜咽,可她趴在这宽阔的背上,突然觉得很安心。
等他们回到豆苗坡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清辉洒在焦黑的土地上,那几株被重点照料的豆苗,在夜里几乎看不出变化。阿岩把小满放下,巴隆已经燃起了新的篝火,火苗跳动着,照亮了周围的土地。
“岩少,你看!”巴隆突然指着坡地中间。借着月光,只见一株豆苗的枯叶下,竟冒出了点嫩黄的芽尖,只有针尖那么大,却倔强地挺着,像颗落进灰烬里的星火。小满凑近了看,那嫩芽上还沾着夜露,在火光下闪着微光。
阿岩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嫩芽周围的药粉。“有救了。”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
小满看着那点嫩黄,又看看身边阿岩被火光映暖的侧脸,怀里的丹枝似乎更沉了些,每一颗都像揣着个小小的太阳,把她心里最后一点寒意都烘暖了。
山风穿过烧过的豆苗坡,带着草木灰和丹枝的甜香,吹得篝火噼啪作响。
远处的晒金岭在月光下沉默着,而这片被烈火与药石洗礼过的土地,正悄然孕育着新的生机。小满抱紧了装着丹枝的竹篓,觉得这漫山的夜色里,仿佛有无数颗红色的果子在悄悄发亮,照亮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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