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拉着小满，专挑最僻静无人的小巷穿行，一路惊魂未定。
快到城门时，却发现气氛远比来时更加肃杀！
城门并未完全关闭，但守城的兵士增加了数倍，披甲持戟，对所有意图出城的人盘查得极其严苛，队伍排得老长，稍有可疑便被拉到一旁详细审问，甚至直接扣下。
这时一队持槊的金吾卫正将卖胡饼的老汉按在城墙上搜身，铁槊尖划破粗布衣裳的声响让小满浑身发冷。
“不行，姑娘，”福安脸色发白，拉住小满躲在一个墙角后，“这阵仗……我们肯定出不去！硬闯就是自投罗网！”
小满看着那森严的阵势，心也凉了半截。回不了柳林庄了！
“去……去萧府！”小满咬咬牙，当机立断。眼下只有那里或许能暂时容身，也只有萧翊可能有办法通知庄子里的人，免得母亲他们担心害怕。
福安却迟疑了：“姑娘…萧夫人向来看不上咱们……”
“只剩这条路了。”小满扯下汗湿的布巾重新裹住脸。
福安是萧府出来的奴才，对通往萧府后门的小路了如指掌。两人避开大道，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了萧府侧面的一个小巷。
福安上前，用特定的节奏敲了敲门。
开门的小厮认出是福安，又看到他身后形容略显狼狈、用头巾包着脸的小满，吃了一惊，但还是赶紧让他们进去了。
一进院子，还没等小满喘口气，就听到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
“哎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福安吗？怎么，在那穷酸地方待不下去了，又带着你那新主子回来打秋风了？”
只见萧翊那个骄纵的妹妹萧晴穿着蜀锦石榴裙款步而来，鬓边金步摇随讥讽的弧度轻晃。
她带着丫鬟从游廊上走过，看到小满，立刻柳眉倒竖，话语刻薄至极。她本就瞧不上小满的商女身份，更嫉妒哥哥萧翊对她另眼相看。
小满攥紧袖中帕子，福安已扑通跪下：“小姐赎罪，我家姑实在是……”
“实在是没脸见人？”萧晴出言打断了福安的话。
小满此刻心乱如麻，根本没心思与她计较，只是苍白着脸福了一礼：“萧小姐。”
“晴儿！胡说什么！”这时，萧夫人也闻声从正屋出来，月白襦裙上的缠枝莲纹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看到小满，眉头立刻皱得死紧，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不喜，“沈姑娘，你怎么到我府上来了？还这般模样？可是又惹了什么麻烦？”她语气里的嫌弃和怀疑毫不掩饰，仿佛小满就是个麻烦精。
小满指甲掐进掌心。萧夫人眼底的嫌恶如针尖，既嫌她脏，又可惜她玷了萧府门槛却只能强忍着：“夫人恕罪，民女并非有意叨扰，实在是城中盘查森严，无法出城归家，不得已才来暂避片刻，想寻萧公子帮个小忙……”
“我儿不在家！”萧夫人立刻打断她，语气生硬，“便是回来了，也没空处理你那些琐事！沈姑娘，你若无事，便请自便吧！”这简直是直接下逐客令了。
就在这时，角门突然撞开，萧翊带着一身寒气闯入，腰间羊脂玉佩在灯笼下温润如水。
他今日在大理寺核查文书，袍角还沾着墨香，一眼看到院中的情形，尤其是看到小满时，瞳孔骤然缩紧：“谁让你进城的？金吾卫今日抓了三十七个可疑人！”
“翊儿！你回来得正好！”萧夫人立刻道，“快把这……”
“娘且听她说。”萧翊抬手止住母亲，转身时目光扫过小满苍白的脸，语气放软：“慢慢说，出了什么事？”
小满像抓住救命稻草，急声道：“我去拜访周司业，归时被差役盘查，幸得福安相助……如今城门戒严，我娘和弟弟还在庄子里，若久等不归……”
“别急，我立刻安排。”萧翊打断她，转头对小厮道：“石清，去牵我的枣红马，带三盒岭南进贡的蜜桔——城西的王皮货商欠我父亲人情，你拿我的名帖借他的运货牌子，从水门出城。”
“翊儿！”萧夫人厉声喝止，“你还要管她家的闲事？如今满朝都在查细作，你竟敢私通外城？”
“不过是传个口信，算什么私通？”萧翊难得语气强硬，“柳林庄离城不过五里，若沈夫人进城寻人，岂不是更招眼？”他转向小满，“你且随我去东厢房歇着，石清回来前我不会离开。”
萧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被萧晴扶着回屋时，甩下一句狠话：“沈姑娘最好明日一早就走，莫要教外人看了我萧家的笑话！
东厢房内，烛火摇曳。
萧翊亲手将姜汤推到小满面前，袖中掉出张皱巴巴的《长安城防图》：“石清回来再送你出城。你今夜暂住这里，门窗都已落闩，没人能进来。”
“你呢？”小满望着他眼下的青黑。
“我在隔壁值房歇。”他指了指墙上的暗门，“若有事，敲三下墙。”他忽然从袖中掏出个锦盒，里面是蜜渍金桔：“知道你喉间难受，让厨房做的。”
“又给你添麻烦了。”小满低头吹着热气，“你母亲……似乎很不喜欢我。”
“她那人，一向只认门第。”萧翊声音放轻，“别管她，先喝姜汤。”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声，已是戌时。小满咬了口金桔，甜意混着姜末的辣冲上鼻尖。
萧翊坐在桌前批阅公文，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道温暖的屏障。
不知过了多久，萧文远才回来，脸色比早上更加疲惫沉重，直接就将萧翊叫进了书房，紧闭房门。
小满甚至能隐约听到书房内传来的、压低的却异常激烈的争论声，似乎萧翊在坚持什么，而萧文远在严厉地驳斥。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萧家自身也陷入了巨大的麻烦和焦虑之中，她在这里，恐怕真的只是个多余的累赘。
就在她彷徨无措，几乎要被这巨大的无助感淹没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假山的阴影里，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对她极快地点了点头——是那个白天出现过、郎岩的人！
他竟然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守卫也算森严的萧府！
小满心中一惊，随即涌起一股巨大的激动和希望。她趁左右无人，小心翼翼地靠拢过去。
那黑衣人低声道：“姑娘安心，庄子那边，我们的人一直看着，无事。老夫人和少爷已知你暂避萧府，虽担忧，但并未慌乱。”
小满瞬间松了口气，郎岩的人果然可靠！她急忙低声道：“多谢！请你回去，告诉我娘和谷雨，我一切安好，让他们千万不要担心，紧闭门户，等我回去！一切……等我回去再做打算！”
“是。”黑衣人颔首，身形一动，便再次无声无息地融入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虽然依旧身处尴尬境地，前路未卜，但得知家人安好的消息，以及那无所不在的暗中保护，让小满惶惑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丝支点。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无论多难，她必须尽快回到家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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