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审讯室。
和公安局那种冰冷严肃的氛围不同，这里的布置更像是一个普通的谈话室。没有刺眼的强光灯，没有冰冷的铁栏杆，只有一张木质的桌子和两把椅子。
蔡成功蜷缩在椅子上，像一只惊弓之鸟，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他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更让他痛苦的，是内心的煎熬。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
门开了，侯亮平端着一个餐盘走了进来。餐盘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面，还卧着一个金黄的煎蛋，旁边配着两碟精致的小菜。
“老同学，饿坏了吧？尝尝我的手艺。”侯亮平微笑着将餐盘放在蔡成功面前，自己则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就好像他们不是在审讯室，而是在某个小饭馆里久别重逢。
蔡成功看着眼前的面，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从出事到现在，他东躲西藏，担惊受怕，别说吃一顿热饭，连一口安稳觉都没睡过。侯亮神的这份“温情”，瞬间击溃了他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他拿起筷子，也顾不上烫，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面汤溅得到处都是。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侯亮平递过去一张纸巾，脸上始终带着和煦的笑容。
一碗面下肚，蔡成功感觉自己像是活了过来。他放下碗，看着侯亮平，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也充满了依赖。
“亮平，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我可能已经死在外面了。”
“说这些干什么，我们是同学嘛。”侯亮平拍了拍他的肩膀，话锋一转，“好了，吃也吃了，现在，该聊聊正事了。蔡成功，把大风厂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我说一遍。记住，是所有的事情，一个细节都不要漏。”
蔡成功点了点头，开始了他的讲述。
“亮平，我是被冤枉的！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坑害工人们！”他情绪激动地说道，“大风厂改制后，经营一直很困难。为了盘活厂子，我到处找贷款。但是在京州，除了欧阳菁的城市银行，根本没人愿意贷给我。”
“欧阳菁？”侯亮平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知道，正题来了。
“对，就是李达康书记的爱人，欧阳菁。”蔡成功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前后找她贷了四次款，每次都不多，几百万。但每一次，我都要给她好处。”
“什么好处？”
“回扣。”蔡成功压低了声音，“每次贷款额的百分之十。我不敢走我的账，都是通过我妈，张桂花的银行卡，转给她的。四次，不多不少，正好两百万。”
侯亮平心里咯噔一下。两百万！这可不是小数目了。而且是通过第三方账户转账，这个欧阳菁，很谨慎。
“后来呢？”
“后来厂子要扩大生产，需要一大笔钱。我找欧阳菁，她说银行有规定，不能再贷给我了。我没办法，就找到了山水集团，想做过桥贷款。”蔡成功的脸上露出了悔恨的表情，“高小琴那个女人，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她答应贷给我五千万，但利息高得吓人，而且只给六天时间！还要我用大风厂的全部股权做抵押。”
“你答应了？”
“我没办法啊！当时我已经跟欧阳菁约好了，只要我这边过桥资金一到，她那边就给我批一笔长期贷款。我想着就周转六天，咬咬牙就过去了。”蔡成功痛苦地抱住了头，“可我万万没想到，我前脚刚从山水集团拿到钱，后脚欧阳菁就变卦了！她直接取消了我的贷款预约！”
“取消了？”侯亮平皱起了眉。
“对！她说我不符合贷款条件！我求她，我跪下来求她！她都不理我！我当时就疯了，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说，‘蔡成功，你太小了，我有了更大的客户’。”
“更大的客户？”
“我不知道是谁！我只知道，她把我推进了火坑！”蔡成功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我走投无路，又去找了农村信用社，他们本来已经口头答应了，手续都快办完了。结果，欧阳菁一个电话打到他们一把手那里，说我蔡成功信誉有问题，不许给我贷款！她这是要往死里整我啊！”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只剩下蔡成功粗重的喘息声。
“再后来，你也知道了。”蔡成功惨笑一声，“六天一到，我还不上钱。高小琴拿着抵押协议，直接去法院起诉。京州中院很快就判了，把大风厂的全部股权，都判给了山水集团。工人们都以为是我和高小琴勾结，骗了他们的股权，要找我拼命……亮平，你说我冤不冤？”
侯亮平没有说话，他静静地听着，脑子里飞速地运转。
欧阳菁、李达康、高小琴、山水集团……这些人和事，像一根根线，被蔡成功的讲述串联了起来，一张官商勾结、侵吞国有资产的黑网，已经若隐若现。
而欧阳菁，就是这张网上的一个关键节点。只要能撬开她的嘴，就能顺藤摸瓜，扯出她背后那个“更大的客户”，甚至能直接威胁到李达康。
“一一六那天晚上的大火，跟你有没有关系？”侯亮平换了个问题。
“没有！绝对没有！”蔡成功立刻辩解道，“那天晚上，我本来是约了陈海见面的！我把我查到的一些证据，都准备好了，想交给他。但是，我到了约定的地方，远远地就看见市局的车停在那儿。我心里害怕，以为是他们要抓我，就没敢露面，赶紧跑了。没想到……没想到陈海就出事了……”
说到这里，蔡成功的眼圈红了。
侯亮平的心猛地一沉。陈海！蔡成功约了陈海见面，要交给他证据！而就在那天晚上，陈海出车祸了！
这绝不是巧合！
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似窝囊，却处在风暴中心的小商人，第一次感觉到，汉东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他站起身，拍了拍蔡成功的肩膀：“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你说的这些，我们都会去核实。你放心，法律是公正的。只要你是清白的，没人能冤枉你。”
走出审讯室，侯亮平立刻找到了反贪局的林华华和周正。
“马上成立专案组，兵分两路！”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林华华，你带人，立刻去查张桂花名下所有银行卡的流水，特别是和欧阳菁有关联的账户！周正，你去一趟农村信用社，见见他们的一把手！”
他知道，一场硬仗，已经打响了。而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的夫人——欧阳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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