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再次响起，但与来时的气势汹汹不同，回去的路上，车队显得沉默而压抑。最后一辆车里，侯亮平、林华华，以及被夹在中间的欧阳菁，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欧阳菁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眼神空洞。她已经放弃了所有抵抗，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任人摆布。她知道，从她走下李达康那辆车开始，她的人生就已经彻底翻篇了。曾经的银行行长，市委书记夫人，那些光鲜亮丽的头衔，都在关上车门的那一刻，碎成了粉末。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愿去想。不想去想自己即将面对的审讯，不想去想那些她经手过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款项，更不想去想那个男人。李达康。刚才他那句“你，算个什么东西？”，还在她耳边回响。那句话不是对她说的，但却比任何一句对她说的狠话，都让她心寒。那是他身为省委常委的尊严，是不容任何人挑衅的权力。为了维护这份尊严，他可以毫不留情地碾压任何人，包括眼前这个从北京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侯亮平。
可他维护的，终究只是他自己的尊严，与她欧阳菁无关。自己下车，或许是唯一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也算是，为他们这段早已名存实亡的婚姻，画上一个不那么难堪的句号。想到这里，欧阳菁的嘴角，反而露出了一丝解脱的苦笑。
坐在她身边的林华华，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欧阳菁，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侯亮平。车里的气氛实在是太诡异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刚才在收费站的那一幕，对她这个刚工作没几年的年轻人来说，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那可是李达康啊！活生生的李达康书记！平时只能在电视新闻里看到的大人物，刚才就坐在那辆黑色的奥迪车里，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得人生疼。尤其是他对着侯亮平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林华华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半拍。太霸道了，太可怕了！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当时欧阳菁不下车，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她再去看侯亮平，只见他一动不动地靠在座椅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侧脸的线条绷得紧紧的，像一块石头。林华华知道，侯亮平此刻的心情，绝对是糟透了。
被人当着那么多下属的面，指着鼻子问“你算个什么东西”，这种羞辱，换了谁也受不了。更何况是侯亮平这样心高气傲，又顶着“最高检”光环下来的人。他本来是想来个雷霆一击，杀鸡儆猴，结果猴没儆成，自己反倒成了那只被当众羞辱的鸡。这口气，他怎么可能咽得下去？
林华华心里暗暗叫苦。她知道，侯亮平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接下来肯定要疯狂反扑。而他们这些跟着他干活的人，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今晚的审讯，怕是要通宵达旦，血雨腥风了。
侯亮平确实快要气炸了。他的胸膛里，像是堵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李达康那张冷漠的脸，那句轻蔑的话，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子里，反复灼烧着他的神经。
“你，算个什么东西？”
这句话，就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最骄傲的地方。他侯亮平，汉东大学政法系的高材生，高育良的得意门生，最高检反贪总局最年轻的处长，钟小艾的丈夫！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他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李达康！好一个李达康！你以为你是个市委书记就了不起了？你以为你可以在汉东一手遮天了？我告诉你，没门！
你不是霸道吗？你不是护着她吗？行！我今天就把她带回来了！我就要撬开她的嘴，把你的底裤都给扒出来！我要让你知道，在法律面前，你那点官威，屁都不算！
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接下来的审讯策略。不能让陆亦可主审，那个女人瞻前顾后，关键时刻靠不住。必须他亲自上！他要用最凌厉的手段，最快的速度，击溃欧阳菁的心理防线。他要让她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吐出来。特别是跟李达康有关的！
只要拿到李达康以权谋私、包庇纵容的证据，他就能立刻向省委汇报，向沙瑞金书记汇报！到时候，他要亲眼看着李达康那张冰块脸，是怎么一点点碎裂的！他要让李达康为他今天的傲慢和羞辱，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这已经不仅仅是办案了，这是私人恩怨！是他侯亮平，和李达康之间，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
车子一路沉默地开回了省检察院。陆亦可早已在楼下等着，看到车队回来，她立刻迎了上来。
“人带回来了？”她看了一眼车里的欧阳菁，然后转向侯亮平，声音有些复杂。
“带回来了。”侯亮平推开车门，冷冷地说道，看都没看她一眼。他径直走到后车门，亲自把欧阳菁“请”了下来。
“陆处长，审讯室准备好了吗？”侯亮平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准备好了，就在三楼。”陆亦可回答道。
“好。”侯亮平点点头，然后对押着欧阳菁的两名女检察官说，“把人带上去，直接进审讯室。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接触她。”
他的目光扫过陆亦可，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任何人。”
陆亦可的眉头皱了一下，她听出了侯亮平话里的不信任和警告。她心里一阵火大，老娘在前面给你冲锋陷阵，把人给你弄回来了，你现在倒好，开始防着我了？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冷着脸点了点头。
侯亮平不再理会她，转身对林华华和周正说：“你们两个，跟我一起上去！今晚，我们连夜突审！不问出结果，谁也别想睡觉！”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朝着电梯口走去，背影里透着一股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决绝。
林华华和周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和恐惧。他们知道，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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