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空中漂浮着寥寥几朵浓重的乌云，几只兀鹫从参差的云层后悄然飞来，在低空盘旋觅食，最终停落在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上。
尖锐的钩喙戳进那人的眼睛，将一颗眼珠叼了出来，连带着黏腻的神经。
一名士兵的靴子踩进泥泞的血水坑中，在偌大的雷声下，显的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警戒！南方最后五十六人也全部遇难！所有人围住王爷的营帐，保护好他！”
唯一幸存的士兵从南方跑向主营帐，可当他跑到营帐外时，却停下了脚步。
营帐外，尸横遍野，无一人生还。
寒冷的呼吸吐出，像砂砾摩挲着喉咙。士兵眼眶通红不敢置信，欲要跑向主帐时，意外听见了不远处传来其他幸存者的声音。
他喜上眉梢，迈脚想去主营帐与剩余的人汇合时，一双冰冷的手突然出现，捂住了他的嘴。
死亡的恐惧涌上心头，他的手刚触碰上剑鞘就清晰的感觉到，一把短剑从肋骨下方斜刺进去，直入心脏。
他的身体猛然绷直，然后软软倒下。
好在，这种痛苦并没有持续多久。
身后的男人浑身漆黑，几乎没有裸露在外的肌肤。
只不过那温热的血液却是能从手套渗入，令他的掌心黏黏腻腻。
薛除浊面无表情的将手套摘下，拿起衣摆擦拭，而后将自己继续藏匿在黑暗中。
这是他离开厉栀的第三日。
明明才三日，却让薛除浊觉得过了一个春秋那么长。
他太久没见她了。
冰冷的空气里满是血腥和雨水混合的腥气，薛除浊脸上，身上的血很多，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
他走进未被山体坍塌所堵住的山穴里，坐在地上，将血色的手朝怀中伸去，拿出了一个刻有祁字的玉佩。
这枚玉佩，会在他最后一次刺杀薛黎时，“意外”的掉在四皇子薛黎面前。
这样待薛黎回京就会发现薛景祁冠礼那日，陛下册封他为亲王，给予了他一部分兵权。
那些士兵只会听令于薛景祁，且需要靠玉佩行事。
这便是薛听澜的目的。
此次薛听澜的指令，不是要薛除浊杀死薛黎，而是要他来此杀光薛黎引以为傲的军队，而后将此事嫁祸给薛景祁，让他们互相残杀。
薛黎最为惜命，除了这么一支精锐外，他还带了五位禁林军出身的侍卫前来随行保护。
现下军队的人被他不分昼夜的杀光，薛除浊眼下的青黑愈发严重，若今日再去刺杀薛黎，估计难敌他身边的几名侍卫。
所以他决定休息一晚，明日再行动。
在今日之前，薛除浊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惜命。
他居然会怕死。
山洞内的篝火噼里啪啦的作响，身上的黑衣已经被血浸透，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
杀人，曾经是薛除浊最享受的事。他喜欢看那些人临死前的抽搐，和求饶的眼神，那种快感，无数次让薛除浊心里的舒适攀上巅峰。
只是这一回，他感受到的好像不一样。
当他看到血珠顺着刀刃滚落时，脑中第一时间浮起的不是快感，而是一闪而过厉栀梳头时不小心划破的指尖。
刀刃没入第四十八个士兵的眼眶时，溅起的血花让他想起的，是厉栀曾经虚伪的，哭红的眼尾。
此后，刀刃每次没入敌人的身体，薛除浊脑中挥之不去的也是和厉栀在雨花阁那一日，他刺入她身体的那一刀。
薛除浊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某样东西好像被取代了。
那个取代了的东西令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想抱着她，将她拥入自己怀中，直到骨头被挤压，发出碎裂的声响。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涌上心头，薛除浊紧紧的掐着自己被烫伤未恢复好的手掌，张开唇重重的咬了上去。
直到，唇间染上血腥气。他又想到那日厉栀张开唇，触碰到他舌头的那一瞬间。
在与厉栀舌尖相抵的那一刻，薛除浊第一反应是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羞辱。
他贪恋厉栀的温度与触碰，可他为了活下去吃过太多肮脏的东西，连与生俱来的血液也是脏的，于是他最开始不敢轻易地显露在人前，日日穿着黑衣，希望自己融于黑暗，令所有人都找不到。
更不用说，将体内的东西曝晒于旁人面前。
可厉栀…她触碰到了他身体最隐秘的一部分。
薛除浊的指尖不受控制的附上自己的嘴唇，仿佛上面还有厉栀残留的温度。
那种互相触碰的感觉挥之不去，现在，他居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渴望。
他渴望厉栀的一切都是他的，那种湿润，温暖，柔软潮湿的感觉，从那以后每天晚上都萦绕在他的脑海。
人一旦尝到甜头是止不住的，他想要的变的更多，想将那个东西嚼碎咽下去，与他融为一体。
此刻，那种感情在体内彻底爆发了出来。
篝火燃烧的越来越大，象征着他内心的渴望。薛除浊的手鬼使神差的将半截树枝探入火中，火焰立刻贪婪地缠绕上来，烧灼的声响伴随着隐忍的吐息，令薛除浊沉浮，情动时，颈侧浮现出淡青色血管。
可是不够，一点都不够。
他想见她，亲吻她，舔舐她，绝不是像现在这般，在这种阴冷潮湿又昏暗的地方，独自可怜的慰藉这么肮脏的自己。
他要让厉栀也染上他的气息，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她...本来就是他的。
情到浓处时薛除浊将怀里用香囊包裹住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在了鼻尖。
香囊外的布料已经沾满了鲜血，但此材质特殊，血液并不会渗透进里面。
里面，赫然装着的，是厉栀的腰带。
心理越来越压抑，薛除浊低头，如幼兽般舔舐自己手背的伤口，但只尝到了铁锈味和木屑的苦涩。
冷风穿过洞穴，吹的篝火火星四溅。
不知道过了多久，篝火渐渐熄灭，只剩下一堆暗红的碳，在夜色中微弱的闪烁。
但是薛除浊的情绪丝毫没有爆发出来，这使他心中渴望更甚。
他收拾好自己的衣裳，将暴露在外的伤口用撕扯下来的衣裳包裹好，活动着手臂站起身来，决定离开这个洞穴，继续做他未做完的事。
只要刺杀完薛黎让他看见玉佩，他就可以回去了。
就可以见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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