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峰，昊阳仙宗之主峰。
此峰高达万丈，山体赤红如火，终年笼罩在淡金色的灵雾之中。
峰顶并非尖耸，而是一处方圆数十里的平台，其上殿宇楼阁林立，中央一座巍峨大殿最为醒目——那便是问道殿。
此殿乃昊阳仙宗最高议事之所，唯有涉及宗门存亡、真传选定、外敌来犯等重大事务时才会启用。
今日为沈渊一人开启，足见宗门对秘传弟子候选选拔之重视。
沈渊御剑落在峰顶平台边缘。
甫一落地，便觉周遭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呼吸间尽是精纯的阳火之气。
寻常修士在此修炼一日，抵得上外界十日之功。
但相应的，此地的威压也极重，仿佛整座山峰都在散发着无形的气场，令人心生敬畏。
两名身穿赤金战甲、气息深不可测的守卫立于殿前。
沈渊神识扫过，心中凛然——这两人竟都是金丹后期修为，且根基扎实，煞气内敛，显然是久经战阵的精英。
“内门弟子沈渊，奉召前来问道殿接受问询。”沈渊上前，递上身份玉牌。
左侧守卫接过查验，确认无误后，沉声道：“进殿后，直行至问道台前，静候宣召。勿要左顾右盼，勿要喧哗。”
“是。”
守卫侧身，沉重的殿门无声开启一道缝隙。
沈渊迈步而入。
殿内空间比从外界看起来更为广阔，显然是运用了空间拓展之法。
穹顶高悬，绘有日月星辰、仙禽异兽的壁画，每一笔都仿佛蕴含道韵。
两侧矗立着九根盘龙金柱，龙目以某种宝石镶嵌，隐隐有灵光流转。
大殿深处，九级玉阶之上，设有一方宽阔的墨玉平台，那便是问道台。
此刻台上空无一人，但台下两侧，已设好了数十个座位。
沈渊目光扫过，心中微动。
台下座位已有小半坐了人。
左侧席位，姜长老赫然在列，正闭目养神。
他身旁坐着几位同样气息渊深的老者，应是其他峰的峰主或长老。
右侧席位，则多是中年或青年模样，气质或凌厉或深沉，修为最低也是金丹后期，其中不乏元婴气息——
这些是真传弟子中的佼佼者，以及部分实权执事。
而在右侧最前方，一名身穿紫金锦袍、面容俊朗的青年端坐，神色平静，目光却如深潭，令人看不透深浅。
他身周隐隐有炽热气息流转，仿佛体内藏着一轮小太阳。
周紫云。
沈渊虽未见过此人，但那股与周子豪同源却强盛千百倍的昊阳真火气息，以及座次位置，已表明了身份。
周紫云似有所觉，转头看了沈渊一眼。
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随意一瞥，但沈渊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而来，如烈火焚身，又如山岳压顶。
这是……下马威？
沈渊神色不变，体内混沌丹元自行运转，将那炽热威压悄然化解。
他朝周紫云微微颔首，便收回目光，径直走到大殿中央，在距离问道台三丈处停下，垂手静立。
整个过程，从容不迫，仿佛刚才那股威压从未存在。
周紫云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色，随即恢复平静。
殿内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注意到了这一幕。
几位长老交换了眼色，姜长老则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丝笑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
陆续又有数人进入殿中落座。
沈渊眼观鼻、鼻观心，静立不动，心中却将进入之人的气息一一记下。
到场者，除姜长老外，另有四位峰主模样的人物，三位气息晦涩难明的太上长老。
虽未正式露面，但沈渊能感觉到玉阶后方的帘幕后有人。
以及十余位真传、执事。
“咚——”
一声悠扬钟鸣，回荡殿内。
所有人神色一肃，齐齐望向玉阶上方。
帘幕无声向两侧分开，三道身影缓步走出。
为首者，是一名身着赤金道袍、头戴九龙冠的中年道人。
他面容古朴，双目如星，身形并不高大，却仿佛与整座大殿、整座烈阳峰融为一体。
一步踏出，天地灵气为之呼应——正是昊阳仙宗当代宗主，阳辰真君。
其身后左侧，是一位白发老妪，手持一根赤木拐杖，脸上皱纹如沟壑，眼神却清澈如婴儿，周身气息温和，如冬日暖阳。
右侧则是一名黑袍老者，面容枯槁，双目紧闭，但眉心一道竖痕隐隐有金芒流转，气息凌厉如剑。
三位太上长老！
殿内众人齐齐起身行礼：“拜见宗主，拜见太上长老！”
阳辰真君微微颔首，与两位太上长老在问道台中央的蒲团上落座。
“都坐吧。”阳辰真君声音平和，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众人落座。
阳辰真君的目光，落在了殿中央的沈渊身上。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神魂本质。
沈渊心中一凛，体内因果债榜微微震颤，散发出无形波动，将那道目光的探查之力悄然阻隔在外。
“嗯？”阳辰真君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但很快隐去。
“你便是沈渊？”他开口道。
“弟子沈渊，拜见宗主，拜见太上长老。”沈渊躬身行礼。
“免礼。”阳辰真君道，“今日召你前来，是为秘传弟子候选问询。宗门秘传，乃传承之核心，未来之栋梁。选拔标准，首重心性，次重潜力，三看忠诚。你且将入门以来经历，尤其是此次前往赤血荒原、坠入下三天之事，详细道来。”
沈渊早有准备，当下便将准备好的说辞娓娓道来。
从入门测试，到选择青霞峰洞府，到接取姜长老任务前往赤血荒原，遭遇神秘组织星塔袭击，被迫逃入上古传送阵，坠落下三天玄天宗……
一路讲述，条理清晰，重点突出。
他着重描述了星塔的诡异手段、吞噬生灵与灵气本源的目的，以及下三天宗门在黄泉洞与黑巫寨勾结下的惨状。
至于自己如何脱困、如何对抗，则简略带过，只说侥幸炼化了敌人用于献祭的奇异晶石，得以强化修为，在玄天宗前辈与同门协助下，击退来敌，最后借助残存阵法之力返回。
讲述过程中，沈渊神色平静，语气诚恳，既有对星塔恶行的愤慨，也有对下三天同道的敬意，更有对自身机缘的谦逊。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沈渊的声音回荡。
阳辰真君与两位太上长老静静听着，不时交换眼神。
待沈渊讲完，阳辰真君缓缓开口：“你所说的‘星塔’，宗门近年来亦有察觉。其行事诡秘，所图甚大，确是大患。你能从其手中脱身，并带回重要情报，功不可没。”
他顿了顿，问道：“你炼化的那奇异晶石，现在可还有残留？”
沈渊心中微紧，面色不变：“回宗主，那晶石能量狂暴，弟子炼化时九死一生，如今已尽数融入丹元，只余些许冰冷韧劲，需时常调和。晶体本身，已然消散。”
阳辰真君点了点头，未再追问，转而道：“你如今修为已达金丹中期顶峰，根基扎实，丹元凝练中隐含星辰寒意，想必是那晶石淬炼之功。你主修功法，似乎并非宗门所传？”
来了。
沈渊神色坦然：“弟子所修功法，乃是在下三天一处古遗迹中偶然所得，名为《混沌衍一诀》，可惜只有残篇，仅能修至元婴。此法包容万象，与弟子灵根属性相合，故择而修之。”
“混沌属性……”右侧那位黑袍太上长老忽然睁开了眼。
他双目之中，竟无瞳孔，只有两道旋转的金色漩涡！
沈渊只觉一股浩瀚神识扫过全身，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因果债榜再次轻颤，建木残枝在道基深处微微发光，散发出自然生机，将那股探查之力悄然引导、分散。
片刻后，黑袍太上长老眼中金芒收敛，重新闭目，淡淡道：“确是混沌属性，根基牢固，丹元精纯，有上古功法气象。不过……你体内生机异常磅礴，似有某种灵植本源共生？”
沈渊心中凛然，这位太上长老的感知，竟如此敏锐！
他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道：“弟子曾在一处秘境中，误入上古灵植残骸所在，机缘巧合下炼化了一丝残留生机，融入道基。具体是何灵植，弟子亦不知晓。”
这个解释，半真半假。
既承认了异常生机的存在，又模糊了来源。
黑袍太上长老不再说话，似在沉吟。
左侧的白发老妪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孩子，你且上前三步。”
沈渊依言上前三步。
老妪抬起枯瘦的手，凌空一点。
一点金光自她指尖飞出，轻飘飘落在沈渊眉心。
沈渊只觉一股暖流涌入识海，如春风化雨，洗涤神魂。
这股力量温和无比，却带着一种直指本心的奇妙道韵，仿佛要引动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念头。
心境探查！
沈渊心中警铃大作，但面色依旧平静。
他谨守灵台，将真实的秘密层层包裹，同时放任部分真实情绪流露——
对星塔的警惕与敌意、对宗门的基本认同、对变强的渴望、对周家刁难的不屈……
金光在沈渊识海盘旋数息，缓缓收回。
白发老妪微微点头：“心性坚韧，有底线，有锐气，亦知进退。虽有些秘密，但无歹意，对宗门亦无恶意。”
阳辰真君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他看向台下：“诸位峰主、长老、真传，可有问题要问？”
一位身穿火红道袍、面容威严的峰主率先开口：“沈渊，你既与那星塔结仇，可曾考虑过，此举会为宗门引来祸患？”
沈渊看向那位峰主——正是天都峰峰主，周家背后的靠山之一。
他神色平静：“回峰主，弟子以为，星塔所图，非一宗一地，而是诸界本源。其与宗门为敌，是迟早之事。弟子所为，不过是提前揭穿其面目，让宗门有所防备。若因惧怕祸患而退缩，反倒会助长其气焰，待其羽翼丰满，祸患更大。”
天都峰主冷哼一声：“伶牙俐齿。但你修为尚浅，却屡屡卷入大势力争斗，恐非明智之举。”
“修行之路，本就逆天而行。”沈渊不卑不亢，“若因强敌而畏缩，道心蒙尘，何以问道长生？”
“你！”天都峰主眼神一厉。
“好了。”阳辰真君抬手制止，看向沈渊，“你说得不错。修行之人，当有锋芒。但亦需知进退，明得失。你且说说，若成为秘传候选，你欲如何修行？有何所求？”
沈渊沉吟片刻，道：“弟子所求，无非三事。其一，彻底消化体内异种能量，夯实根基，冲击更高境界。其二，探究星塔真相，寻克制之法。其三……弟子愿为宗门效力，但亦希望宗门能给予相应支持与自由。”
“具体而言？”阳辰真君饶有兴趣。
“弟子希望能进入乙木灵境修炼，借其中生机调和伤势与异种能量。同时，弟子需要查阅宗门关于上古秘闻、星辰之道、虚空传送等方面的典籍。此外……”
沈渊顿了顿，“弟子希望，在遵守门规的前提下，能有一定的自主行事之权，尤其是涉及探查星塔等外务时。”
殿内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沈渊的要求，不算过分，但也绝不简单。
乙木灵境名额珍贵，非大功不得入。
查阅核心典籍，也需要相应权限。
至于自主行事之权……更是敏感。
阳辰真君未立刻回答，看向两位太上长老。
白发老妪微微一笑：“不贪不妄，目标明确，倒是实在。”
黑袍太上长老依旧闭目，只吐出两个字：“可试。”
阳辰真君颔首，目光扫过台下：“诸位以为如何？”
姜长老率先开口：“沈渊心性、潜力、功绩皆足，老夫认为，可予秘传候选资格，资源酌情倾斜。”
几位与姜长老交好的峰主、长老亦点头附和。
天都峰主脸色阴沉，却未再出言反对——两位太上长老都已表态，他若再强阻，反倒落了下乘。
周紫云自始至终未曾开口，只是静静听着，目光偶尔掠过沈渊，深不可测。
阳辰真君沉默片刻，缓缓道：“沈渊。”
“弟子在。”
“今日问询，你之表现，可圈可点。心性坚韧，潜力不俗，于宗门亦有功。”阳辰真君声音转肃，“本座与两位太上长老议定，予你秘传弟子候选资格，暂列丙等。享核心弟子待遇，贡献点月俸翻倍，可入藏经阁三层以下，可申请乙木灵境修炼一次，期限十日。另，特许你组建不超过五人之随从小队，外务酌情自主，但需定期向功德殿报备。”
“至于你所求查阅特殊典籍之权……”阳辰真君顿了顿，“待你正式晋升金丹后期，并通过宗门大比前十，可再议。”
“谢宗主！谢太上长老！”沈渊躬身行礼，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丙等秘传候选，虽是最低一档，但已是正式踏入宗门核心培养序列。
待遇、权限大幅提升，更重要的是——这个身份，是一道护身符。
“莫要辜负宗门期望。”阳辰真君深深看了他一眼，“三月后，宗门大比。届时，将是验证你实力与潜力之时。若表现不佳，候选资格亦可剥夺。”
“弟子定当努力。”沈渊肃然道。
阳辰真君挥了挥手：“退下吧。三日后，凭此令前往乙木灵境。”
一枚青翠玉符飘至沈渊面前，正是乙木灵境准入符。
沈渊接过玉符，再次行礼，转身退出大殿。
身后，一道道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
有欣赏，有复杂，有敌意。
沈渊面色平静，步伐稳健。
走出殿门，阳光洒落。
他抬头望向天空，长长吐出一口气。
秘传候选，拿到了。
接下来的路，还很长。
但至少，第一步，已经踏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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