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呼啸，裹挟着他冰冷的杀意，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刃，直插祖城云霄！
夜穹如墨，雷云在万圣之庭上空翻涌，撕裂出一道道紫白电光。
狂风卷动高耸入云的星辰陨铁祭坛四周旌旗，猎猎作响，仿佛天地也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悲鸣。
下一瞬，顾长生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原地。
夜琉璃眸光一闪，指尖轻点寒狱使眉心，一缕幽紫魔纹钻入其识海，令他浑身一僵，眼中惊怒未散，却已无法动弹。
“想活命，就乖乖跟我去看一场‘神陨’。”她冷笑一声，周身魔气翻涌如潮，裹着尚在挣扎的寒狱使，化作一道紫黑流光，撕裂长空，紧追而去。
人族祖城，万圣之庭。
此地是人族信仰的最高殿堂，中央那座以星辰陨铁铸就的圣体祭坛，高达百丈，直入云端。
祭坛表面铭刻着无数古老符文，在香火愿力的映照下泛着微弱金芒，宛如天梯垂落凡尘。
祭坛之上，无数信徒五体投地，额头紧贴滚烫青石，鼻息间充斥着浓郁檀香与血祭腥气交织的复杂气味；耳边是低诵经文的呢喃与钟鼓齐鸣的庄严节律，层层叠叠，汇成一片精神洪流。
火焰在九尊青铜巨鼎中跃动，热浪扑面，灼得皮肤发痛，而远处飘来的灰烬则带着焦苦味，悄然落在唇边。
今日正是百年一度的“护体香火”大典，长老团正准备将精挑细选出的九名童男投入祭坛核心的“炼神炉”中，以其纯阳之气，为远在天边的“守护神”顾长生献上最虔诚的供奉。
大长老手持法旨，声音洪亮如钟：“人族危难，圣体殉道！我等后辈，唯以血脉供奉，方能助圣体神威永固，护我人族万世太平！”
“护我人族万世太平！”数万信徒狂热高呼，声浪震天，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震颤。
就在此时，一道淡漠的声音仿佛从九天之上落下，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哦？护的，是谁的太平？”
话音未落，三道身影踏空而至，悬于祭坛上空。
为首的黑衣青年，面容冷峻，黑发飞扬，那张脸，赫然与祭坛上供奉的万千神像一模一样！
“顾……顾长生！？”
“圣体显灵了！是守护神大人！”
人群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热跪拜，许多人涕泪横流，手掌因激动拍击地面而渗出血迹。
然而，长老团的七位长老却是面色剧变。
大长老强作镇定，躬身行礼：“恭迎圣体归位！只是……您不是已身化大道，为何……”
“为何还活着，是吗？”顾长生眼神冰冷，手中托着一枚玉简残卷，正是那《圣体本源录》。
他没有理会长老，而是目光扫过下方无数狂热的信徒，声音再度响起，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心头。
“诸位可知，你们日夜跪拜，甚至不惜献祭亲子的这位‘守护神’，他的上一任，也是我的兄长顾玄霄，曾被自己的师门，也就是他们——”他伸手遥遥一指七位长老，“——活生生炼成了丹药？”
全场哗然！
“妖言惑众！”大长老勃然大怒，气急败坏地嘶吼，“此人定是魔族伪装，意图动摇我人族根基！执法队，拿下此獠！”
数百名金甲卫士冲天而起，杀气腾腾，刀锋划破空气，发出尖锐锐鸣。
顾长生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看都未看那些卫士。
他只是将手中的玉简残卷向下一掷，神识轰然催动！
“快毁了它！那是禁封之卷！”大长老瞳孔骤缩，猛然扑出。
但已迟了——
刹那间，玉简在半空中炸开，化作一片巨大的光幕，一段尘封数百年的记忆投影，以最残酷的方式呈现在所有人眼前！
光影缓缓成型：一个与顾长生面容极为相似的青年被漆黑的锁链贯穿四肢，钉在冰冷的石壁上。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却仍带着不屈的光芒。
七个如今道貌岸然的长老，当年还只是中年模样，他们脸上挂着狰狞而狂热的笑容，亲手剖开了青年的胸膛，将那颗仍在跳动的、闪烁着金色光芒的心脏，活生生挖出，投入了熊熊燃烧的丹炉！
“不……那是我哥……”人群中，一名中年汉子看着光幕，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双拳猛击地面，指节崩裂。
真相，以最血腥的方式，昭然若揭。
所有信徒都呆住了，他们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化为茫然、惊恐，最后是滔天的愤怒！
就在此时，人群中一个拄着拐杖的佝偻身影，一步步走向祭坛。
正是血玉老仆，石九。
他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跪倒在祭坛的台阶前，颤抖着解开自己破烂的衣襟。
只见他干瘪的胸膛上，赫然烙着一个焦黑的“守”字，周围的皮肤早已碳化坏死。
“我家七代为奴，守着这个秘密，只为等今日……”石九老泪纵横，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惊慌失措的长老团，眼中是积压了百年的仇恨。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猛地喷在身前的青石板上！
父亲啊，今日我终于用上了你拼死教我的那一句口诀……‘以身为炉，焚心启钥’……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轰”的一声，竟从内部燃起暗红色的火焰！
那火焰诡异至极，非但没有温度，反而散发出刺骨的阴寒，连空气都被冻结成细微冰晶，簌簌坠落。
整座祭坛之上，那如同云海般的香火愿力，竟被这暗红火焰疯狂吞噬，发出阵阵哀鸣，如同亿万灵魂在哭泣。
火焰中，石九的身体迅速化为灰烬，只留下一枚晶莹剔透的血玉碎片，静静悬浮。
它发出一声轻鸣，化作一道流光，自动飞入顾长生掌心。
寒狱使望着灰烬中的血玉，声音发颤：“你们人族……竟有人愿意为真相赴死？”
夜琉璃眯起眼，低声自语：“以魂为引，以身为炉，燃尽世代怨念，淬炼传承之魄……这是……心魄传承？”她顿了顿，冷笑道：“正因为有这样的人，谎言才撑不到今天。”
不等众人从这震撼的一幕中回过神来，广场边缘，一个披发跣足的身影疯了般冲了进来，正是画灵妪！
她怀中死死抱着一幅尚未干透的血画，踉跄着扑倒在顾长生脚下，气若游丝。
“这是……第七幅……终于拼成了……”她咳出一口血，眼中满是恐惧，“他们……把祖城当成了子宫……养那归墟之胎……”
说罢，头一歪，气息全无。
顾长生心中一沉，立刻展开那幅血画。
画上，赫然是整座祖城的地下结构图！
九条主灵脉被强行扭曲，交汇于祖城正下方，而在那交汇之处，竟藏着一颗如同心脏般缓缓跳动的巨大肉瘤！
无数猩红的血管从肉瘤中延伸而出，深深扎根在地脉深处，贪婪地汲取着能量。
这，正是“归墟锚点”的母体！
寒狱使倒吸一口冷气，失声道：“原来回收倒计时，是这个意思！他们早就开始培育新的阵眼，目标就是等你回归这一刻，以你的圣体共鸣，激活归墟，将整个祖城，乃至半个人族疆域，献祭给仙界！”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
顾长生缓缓抬头，目光穿过愤怒与悲伤的人群，落在面如死灰的七位长老身上。
他的声音，冷如万载玄冰。
“你们说，我该感恩戴德？你们说，我该为大局牺牲？好啊。”
他缓缓拔出长剑，剑名“寒阳”。
剑身嗡鸣，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剑意席卷十方，天空为之变色！
乌云翻滚，雷霆炸裂，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般的腥涩气味，令人窒息。
“今日，你们祭天。”
“我，祭刀！”
“今日我不成神，我要做人——一个亲手斩神的人！”
话音落，一剑劈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道寂灭万物的纯白剑光，横扫而过。
那座承受了人族千年香火、凝聚了无数谎言与罪恶的星辰陨铁祭坛，连同其上惊恐万状的七位长老，瞬间化为最细微的齑粉，被剑风吹散，不留一丝痕迹。
百年香火铸就的高塔，轰然崩塌成灰。
全场死寂。
无数百姓跪在地上，有人嚎啕大哭，有人指天怒吼，更多的人，只是沉默。
他们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也不知道该怨恨谁。
顾长生知道，这一剑斩断的，不只是一座祭坛，更是延续了千年的，名为“牺牲”的谎言。
那一剑之后，天地俱寂。
而当夜，在南荒最幽暗的裂谷深处，一点微光悄然亮起。
密室之内，幽蓝莲心台上，顾长生独坐其中，将石九用生命换来的第三块血玉碎片与之前两块放在一起。
三块碎片甫一接触，便自动融合，化为一枚完整的、心形血玉，泛着温润却沉重的红光，触手微烫，似有心跳共振。
识海中，那株混沌青莲前所未有地活跃起来，竟主动释放出一圈圈涟漪般的领域波纹，滋养着他的神魂，带来一阵阵清凉舒畅的触感，仿佛灵魂被温柔抚慰。
他翻开那《圣体本源录》的最后一页，上面用血写着一行小字：
“心阳不灭，情动亦可承道。然每一次破守，皆损本源，需以双修之法弥补，慎之，慎之。”
他望着这行字，久久无言，随即望向远方深邃的星空，仿佛能看到那双永远带着病态痴迷的紫色眼眸。
他低声道：“哥，如果这条路注定孤独……那我就让所有人，都看清什么叫真正的守护。”
就在此刻，天外星穹之上，一直静默悬浮的仙族星舟，巨大的船身缓缓调转航向，其内部晶石罗盘上的铭文骤然闪烁起刺目的红光。
“归墟倒计时：八日。”
“警告：主祭坛被毁，‘归墟胎’能量逸散加速。”
“重新计算……锁定目标：双生共鸣体，当前位置——人界，南荒裂谷。”
而在千里之外的祖城废墟，香火灰烬混杂着尘土，被夜风卷起，在残垣断壁间盘旋，如同无数亡魂在低语。
废墟四周，黑压压的人群跪伏满地，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着末日，又像是在期盼着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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