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树滩的晨雾带着咸湿的暖意，阿夜蹲在“珠母床”边，看着潮水从珠贝的壳缝里退去。那些半埋在软泥里的珠贝足有巴掌大，壳上的年轮清晰可见，最大的那只壳口泛着虹光，昨夜女子说，这是活了百年的“珠母”，能结出藏着声纹的珍珠。
“该放草籽了。”女子提着竹篮走来，篮里装着混了红树汁的和声草籽，“珠母床的泥里有瘴气，得用这汁裹着籽，它们才肯扎根。”她抓起把籽撒在珠贝周围，软泥立刻冒出细密的气泡，像在欢迎新客。
虎子正趴在高脚屋的栏杆上，手里捏着鲸骨片，对着珠母床比划。阿珠凑过去看，发现他在刻块新牌：珠母贝张着壳，里面躺着颗珍珠，珍珠上竟刻着个小小的“月”字，被圈在声纹环里。“这是给阿月姐的？”小姑娘的声音脆得像珠贝相撞，虎子手一抖，刻刀差点划到指尖，脸腾地红了。
阿月假装没听见，举着贝壳镜照向珠母贝。镜光穿透半透明的贝壳，能看见里面的珍珠正在慢慢成形，珠核周围裹着层淡紫色的光晕——是和声草籽的灵气渗进去了。“快看！”她指着光晕里的纹路，“声纹真的能藏在珍珠里！”
那纹路像极了灵笛的声纹轨迹，随着潮水的起伏轻轻波动，珠母贝突然合上壳，发出“咔”的轻响，像是在给珍珠“盖章”。女子笑着说：“这珠母认主呢，它觉得你们的笛声顺耳，才肯把声纹封进去。”
正说着，传声笛的蓝光突然闪烁，笛身映出片陌生的海域：黑色的礁石间漂着些残破的木片，上面沾着和声草的碎叶，几个穿兽皮的人正举着长矛对着海面，像是在防备什么。“是‘黑石屿’的人！”女子凑过来看，脸色微变，“他们那边的‘噬声鱼’专咬带声纹的东西，去年我送的草籽，全被鱼群啃光了。”
虎子急得直拍大腿：“那咋办？总不能让草籽白白喂鱼！”他摸着刻了一半的鲸骨牌，突然有了主意，“把草籽藏进珍珠里！鱼总不会啃珍珠吧？”
众人眼睛一亮。阿夜立刻让珠母贝吐出刚成形的珍珠，将和声草籽裹进软泥，塞进珍珠核里，再放回贝中。珠母贝似乎明白他们的用意，这次合壳时格外慢，像是在给珍珠裹上更厚的保护层。半个时辰后，当它再次张开，那颗珍珠已经变得浑圆饱满，表面的声纹环里，隐约能看见草籽的轮廓。
“成了！”女子用鲸骨刀小心翼翼地挑出珍珠，放进个铺着红树叶的木盒，“这叫‘藏籽珠’，扔进海里能漂三个月不沉，碰到黑石屿的洋流，珠壳会自己裂开，草籽就能扎根了。”
阿珠突然指着红树丛深处：“那边有动静！”众人望去，只见片气根剧烈摇晃，叶片上的露珠像下雨似的往下掉。女子脸色一变：“是‘红树妖’！这东西专在雾天缠人，被它的气根卷住，就会困在幻境里出不来。”
说罢，她从屋角拖出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剑鞘上缠着和声草的干藤：“这是当年张爷爷留下的，说‘妖怕原声’，用带着声纹的东西能破幻境。”阿夜接过剑，灵笛突然发出清鸣，剑鞘上的干藤竟抽出新绿，气根摇晃得更厉害了，像是在害怕。
虎子突然想起什么，抓起块刻满声纹的鲸骨牌冲过去，往气根最密的地方一插。那些扭动的气根碰到牌上的声纹，竟像被烫到似的缩回，露出后面的景象：不是什么妖怪，是个穿兽皮的少年，正被气根缠在树上，嘴里塞着红树叶，眼里满是惊恐。
“是黑石屿的人！”女子赶紧上前解开气根，少年吐掉树叶，哇地哭了出来：“我……我爹让我来求救，说噬声鱼快把我们的船啃光了，再不种和声草，连喝的水都要被瘴气染了……”
阿夜将藏籽珠递给少年：“把这个扔进你们岛的泉眼，草籽会自己长出来。”少年接过珍珠，突然对着红树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我娘说，红树是海神的头发，能听见真心话……我要是骗你们，就让鱼啃掉我的船！”
送走少年时，红树滩的潮水开始退潮，露出滩涂上密密麻麻的小孔——是珠母贝的呼吸孔。女子往每个孔里撒了把和声草籽：“这些籽不用藏，让它们在滩涂扎根，以后黑石屿的人再来，就能顺着草叶的声纹找到路。”
虎子把刻好的鲸骨牌送给阿月，牌上的“月”字被声纹环得紧紧的，旁边刻着行小字：“红树记年，珠贝藏音”。阿月捏着牌，指尖传来鲸骨的温润，突然发现牌背面还刻着只小小的海鸟，翅尖的蓝正好对着“月”字，像在守护。
传声笛的影像里，黑石屿的少年正将藏籽珠扔进泉眼，珍珠裂开的瞬间，和声草籽像炸开的星子，在泉水中生根发芽，淡紫色的茎叶迅速蔓延，那些噬声鱼刚游过来，就被草叶的声纹弹开，再也不敢靠近。
“这下放心了。”女子往火塘里添了把柴，“过阵子再来，黑石屿的和声草该开花了。”她从竹篮里拿出个海螺号，递给阿夜，“这号能吹‘聚珠调’，以后你们在海上迷路，对着它吹三声，红树滩的珠母贝会给你们指路。”
竹筏再次出发时，筏尾的麻布帆上又多了颗珍珠形的补丁，是阿月用红树叶绣的。虎子站在筏头，手里转着新刻的鲸骨牌，牌上的红树气根缠绕着珠母贝，像条系不断的绳。阿夜的灵笛迎着海风响起，调子混着珠贝的轻响、红树的沙沙声，还有虎子藏在刻痕里的心意，顺着洋流往更辽阔的海域飘去。
红树滩的身影渐渐远了，只有那些扎根在滩涂的和声草还在摇晃，叶片上的声纹在阳光下亮得耀眼，像在说：别急，我们会把你们的故事，讲给每片经过的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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