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退去后的滩涂泛着湿润的银光,声纹石旁的沙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串奇怪的脚印——三趾,带倒钩,步幅极大,从深海方向一直延伸到礁石下。虎子正用贝壳碎片给竹筏刻最后一道波纹,见状猛地蹦起来:“这啥脚印?看着不像海龟,也不是海鸟啊!”
阿夜俯身观察,指尖轻触脚印边缘的黏液,拉丝的质感带着淡淡的硫磺味:“是深海蜥的足迹。它们通常栖息在马里亚纳海沟边缘,怎么会游到浅滩来?”她突然想起昨夜声纹石传出的异常震动,“难道和沉船的管风琴有关?”
话音刚落,礁石后方传来“咔啦”一声脆响,像是甲壳摩擦岩石的动静。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只半米长的生物正趴在声纹石背面,三角形的脑袋左右晃动,三只眼睛分别盯着不同方向,尾椎骨上的尖刺泛着幽蓝的光——正是深海蜥。
“它在看声纹石上的刻痕!”丫丫躲在阿夜身后,指着深海蜥的前爪,“它在用爪子碰奶奶的声纹!”
众人这才发现,深海蜥的前爪正轻轻划过张爷爷说的那道旧痕,动作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随着它的触碰,声纹石突然发出“嗡”的共鸣,金属片上奏出十五年前那句“潮水要来了,快收网”,声音比之前清晰百倍,连妇人说话时袖口摩擦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闻。
深海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像是在回应。虎子举着贝壳碎片的手慢慢放下:“它……好像不是来捣乱的?”
阿夜注意到深海蜥尾椎的尖刺正在发光,光芒频率竟与声纹石的震动完全同步。她突然想起《海洋异闻录》里的记载:深海蜥能接收低频声波,对特定声纹有天然的亲近感,尤其会被饱含情感的声纹吸引。
“它在听声纹。”阿夜轻声道,“张爷爷,当年奶奶收网时,是不是常遇到深海蜥?”
张爷爷愣了愣,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对了!那时候每次收网,总有几只深海蜥跟着船走,你奶奶总说它们是‘听潮的哨兵’,还会把没卖完的小鱼丢给它们。”他望着深海蜥,语气复杂,“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它们还记得。”
深海蜥似乎听懂了这话,突然转身,用头轻轻蹭了蹭声纹石上丫丫刻的小太阳,尾刺的蓝光变得柔和。紧接着,它张开嘴,发出一阵低沉的鸣叫,既像风声穿过礁石洞,又像大提琴的最低音。
奇妙的是,声纹石竟跟着震动起来,金属片上立刻传出一段陌生的旋律——不是人声,不是乐器声,而是海浪撞击船板、渔网破水、鱼群跃出水面的混合音,带着浓浓的生活气息。
“这是……当年渔船的声音!”张爷爷突然红了眼眶,“你奶奶总说,深海蜥能记住每种船的声音,跟着好船走,就不会饿肚子。”
阿夜看着深海蜥与声纹石的互动,突然有了个想法。她捡起虎子刻竹筏剩下的贝壳碎片,走到声纹石另一侧,对着深海蜥的足迹刻了起来。她刻的是海浪的纹路,层层叠叠,既有浅滩的碎浪,也有深海的巨浪,线条流畅如流水。
深海蜥歪着头看她刻,突然抬起前爪,在声纹石的空白处留下一道爪痕——不是杂乱的划痕,而是道完美的正弦曲线,像极了声波图谱。
“它在跟你合奏!”丫丫拍手喊道,“阿夜姐姐刻海浪,它刻声波!”
阿夜心头一动,顺着那道正弦曲线继续刻下去,将其延伸成螺旋状,像卷着泡沫的漩涡。深海蜥立刻回应,用尾刺在旁边刻下对应的余弦曲线,两道纹路在声纹石中央交汇,形成一个对称的图案,像枚立体的海螺。
虎子看得手痒,也捡起碎片加入进来,他刻的是竹筏划过浪尖的轨迹,粗犷有力。深海蜥似乎觉得有趣,用爪子在旁边刻了群小鱼,鱼群的游动路线恰好与竹筏的轨迹呼应,像场追逐游戏。
张爷爷和李伯搬来更多金属片,沿着声纹石边缘排开,像给这场“二重奏”搭了个舞台。当阿夜刻完最后一道浪纹时,深海蜥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叫,声纹石与金属片同时爆发共鸣,将所有刻痕的声纹汇集成曲——有妇人的呼唤,有孩童的跑调,有竹筏的摇晃,有鱼群的欢腾,还有深海蜥低沉的伴唱。
潮水再次上涨,这次带着温暖的橘红色,是夕阳染红的。深海蜥看了眼声纹石上的新刻痕,转身跃入海中,尾刺划出的蓝光在水面留下长长的光带,像条流动的乐谱。
“它还会回来吗?”丫丫望着海面,有些不舍。
阿夜指着声纹石上那道对称的螺旋纹:“会的。声纹石会记住这场合奏,下次涨潮时,它听到熟悉的旋律,一定会再来。”
虎子突然指着金属片,语气兴奋:“你们听!它在回应!”
金属片上正传出深海蜥的鸣叫,这次带着明显的上扬尾音,像在说“明天见”。张爷爷笑着抹了把脸,不知是海水还是泪水:“你奶奶说得对,这海里的生灵,比我们懂情谊。”
暮色中,声纹石上的刻痕在余晖里闪着光,新旧声纹交织成网,像张张开的怀抱,将过往与当下、人类与生灵紧紧拥在一起。阿夜摸着那些带着温度的刻痕,突然明白:所谓守护,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付出,而是像这样,你刻一道浪,它应一声潮,在彼此的声纹里,找到共存的节奏。
远处的沉船似乎也听到了这场合奏,管风琴再次响起,这次的旋律里,多了道低沉的声部,与声纹石的共鸣遥相呼应,在海面上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的故事、所有的声音,都温柔地接住,妥帖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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