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少杰是在跟自己的老友晚上偷偷摸摸地将那一百斤粮食搬到家里，又带着二十斤粮食回到家给自己老婆，累的躺在炕上歇了好一段时间，准备拿笔写日记的时候发现的包里的纸条。
纸上的字有点丑，但是给的信息很明确。
一个地点外加有粮食三个字。
郑少杰知道这个地方，是一个闹鬼死人的破落宅子，因为过于晦气，所以大人孩子都不往那边去。
郑少杰在看到这个纸条的时候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今天在黑市里卖给他们粮食的那个人。
因为除了那个人，郑少杰实在是想象不出谁还有粮食卖给他。
即便是这一百斤的粮食，也是他和自己老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抢到的，但要说这一百斤的粮食够他们吃，那还真不够。
所以在看到这么一张纸条后，郑少杰有点心动。
而这一点心动在听到外面自己妻子的声音后，变成了彻底心动。
“老郑，这大过年的我去给孩子送点粮食，邦彦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咱们一把老骨头了可以少吃一点，但是孩子不行啊。”
郑少杰将纸条攥在掌心来到门口看着直接将自己带回来的袋子准备带走的曹觅雪说道：“你把粮食都拿走了，我们吃什么？”
“咱们家里不是还有些土豆和萝卜吗，我看棒子面还有两三斤，咱们稍微扛一下，等下个月工资和粮票下来就好了。”
郑少杰听到这句话气笑道：“工资和粮票下来，你还不是又要去补贴你儿子！”
说完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对曹觅雪说道：“别光拿粮食，你的行李一起拿着，以后你跟着你儿子过吧。”
郑少杰说完这句话直接转身，挡住曹觅雪的视线后将掌心中的纸条塞到炉子里，看着它化为灰烬才放心。
“老郑，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那只是我的儿子吗？不也是你的儿子！”曹觅雪放下手里的粮食，对着郑少杰颤声道：“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照顾你吃照顾你喝又照顾你穿，现在是照顾出罪过来了是吗？”
郑少杰深呼吸一口浊气，转过身看着控诉自己的曹觅雪说道：“我怕再被你这么照顾下去，我的命就要被你照顾丢了。”
“至于这个儿子……”
郑少杰和曹觅雪有一女一子，女儿在建国前就嫁到了杭城，偶有信件来往，但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
儿子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现在在印刷厂工作，五年前跟印刷厂的一个姑娘结了婚，生了个儿子。
自从他们结婚搬出去之后，这一年到头也就只有过年的时候会回来一趟，回来还是把家里的吃的扒拉干净才离开，根本就看不到他们把东西往家里拿的时候，这样的儿子，郑少杰觉得有或没有都一个样儿。
更不用说……
“你确定弘毅是我的儿子？”
郑少杰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曹觅雪整个人的脸色刷白。
“郑少杰，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郑少杰深呼吸一口气道：“我只听说过外甥跟舅舅长得像的，没见过外甥长得跟自己姨夫像的。”
以前的郑少杰也没有发觉，尤其是从郑弘毅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很少在自己面前晃荡，但是去年底他无意中看到郑弘毅跟他那个连襟走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其实当时郑少杰愣了一下也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旁边的人说：“这父子俩长得确实像。”
从那一刻起，郑少杰才对这些年一些比较奇怪的事情恍然大悟。
知道郑弘毅为什么对自己不亲近，知道曹觅雪为什么一个劲儿的拿着家里的东西补贴郑弘毅，却看不到郑弘毅孝顺他们两口子，知道曹觅雪为什么总是这么饿着自己。
恐怕……如果自己没有价值的话，自己早就该死了。
郑少杰看着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的曹觅雪说道：“我累了，真的。”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咱们俩离婚，你搬出去找你儿子住；第二个，咱们俩暂时不离婚，你还是搬出去找你儿子住，但是我每个月会给你十五斤粮食，你自己选。”
“十五斤粮食怎么可能会够！”曹觅雪看着狠心的郑少杰说道：“这十五斤粮食我自己吃都不够，怎么补贴儿子他们。”
“那是你的事情。”郑少杰看着曹觅雪说道：“我看不如直接离婚吧，原因也是现成的。”
曹觅雪一听离婚，赶紧爬起来说道：“我不离婚！”
现在这年头离婚非得被人戳脊梁骨不可，她才不要离婚。
而且离婚也没有这十五斤粮食拿了，想到这里，曹觅雪赶紧抱着那二十斤粮食说道：“这些粮食是我这个月的，我要带走。”
说完曹觅雪像是怕郑少杰反悔，直接抱着自己的粮食进了卧室，没多久收拾出自己的包袱来之后，走到门口对一点儿后悔的意思都没有的郑少杰说道：“郑少杰，没有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虽然当年做错了事情，但是好歹生下的儿子叫了他这么多年“爹”，说起来还是他赚了！
他要是一直不拆穿的话，郑弘毅就可以一直给他当儿子，连姓都不改，可他就不知道好歹。
现在好了，一切都揭穿了她倒是要看看他这个糟老头子上哪儿再生个儿子。
郑少杰没有后悔，他在曹觅雪出去后把房门一关，只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
而下一秒，他就把家里剩下的那几斤棒子面全部做成了不好看的窝窝头，然后就着炒土豆片，吃了整整六个窝窝头才停下来。
真的好久没有感受到吃饱是什么滋味了。
但同时，家里的粮食也彻底没有了。
郑少杰看着面前的炉子，想着之前在炉子里化为灰烬的那一张纸。
他喝了一口水之后，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拿过书包，从自己的书柜里拿出自己珍藏许久的两幅画装进去，然后锁上家里的门，踏着夜色走了出去。
哪怕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老头子了，也有努力活下去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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