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清河古镇仿佛一头受惊的巨兽，在短暂的死寂后，开始发出压抑的骚动。远处传来零星的犬吠，更远处则有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水乡静谧的夜空。武馆方向的激烈动静和短暂枪声，终究是无法完全掩盖的。
龙昊没有去与苏婉小组汇合。他在镇外一处预先约定的偏僻河汊，找到了一条不起眼的小渔船。船上的老渔夫是老猫安排的可靠人手，沉默寡言，见到浑身沾满血迹、煞气未散的龙昊，也只是点了点头，递过一套干净的粗布衣服和一壶烧酒。
龙昊脱下染血的运动服，就着冰冷的河水简单清洗了身上的血污。河水刺骨，却让他沸腾的杀意和翻涌的气血稍稍平复。换上衣衫，他仰头灌了几口辛辣的烧酒，一股暖流从喉咙直达胃部，驱散了部分寒意。他坐在船头，看着东方天际泛起的那一丝鱼肚白，眼神深邃，复盘着刚刚结束的恶战。
“墨龟”的混元掌确实厉害，内力雄浑，后劲绵长。硬接他全力一击，自己的脏腑也受到了一些震荡，需要时间调息。韩天风伏诛，算是了结了江城的一桩大患，但“灰鸮”的逃脱和“暗幕”这个庞然大物的存在，意味着麻烦远未结束。尤其是那个隐藏在卫星电话后的“先生”，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更重要的是，师叔和陈茵……他终究还是将他们卷入了这场旋涡。虽然暂时安全，但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天色微亮时，加密手机震动，是秦锋的加密线路。
“龙昊，你那边情况怎么样？”秦锋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凝重。
“韩天风已死。我师叔和孩子已安全，多谢外围策应。”龙昊言简意赅。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秦锋也被这个结果震了一下。虽然预料到龙昊会胜，但如此干脆利落地解决掉韩天风及其核心力量，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清河古镇那边动静不小，吴越当地的兄弟单位已经介入，现场发现了能量武器的残骸，这事捂不住，会上报。你需要立刻离开吴越地界，我们会处理后续，将影响降到最低。”
“明白。我师叔他们……”
“我们已经安排了安全屋，苏婉会护送陈老先生和陈茵前往邻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暂避，等风头过去再做安排。他们的身份信息我们会做技术处理。”秦锋顿了顿，语气严肃起来，“龙昊，这次事情闹得很大。韩天风是明面上的企业家，他的死，加上能量武器出现，已经引起了更高层面的关注。‘暗幕’这个组织，正式进入了我们的视险。接下来，你的处境会更危险。”
“我知道。”龙昊语气平静，“‘暗幕’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我们需要更紧密的合作。”秦锋道，“我们需要你关于‘暗幕’、关于‘钥匙’的一切信息。同时，九处会在权限内，为你提供最大程度的支持和保护。我们需要你这把尖刀，但也希望你这把刀，刀锋所向，是国之所需。”
龙昊明白秦锋的意思。这是要将他这股力量，正式纳入某种监管和合作框架。“可以。但我有三个条件。”
“你说。”
“第一，绝对保证我师叔和陈茵的安全与平静生活，他们是普通人，不应再卷入。”
“第二，我的行动自主权需保留，在不对抗国家利益的前提下，我有权决定如何行事。”
“第三，关于‘龙魂’小队覆灭的真相，以及‘钥匙’的秘密，调查结果需与我共享。”
秦锋沉吟片刻，果断回答：“前两条，我可以代表九处答应你。第三条，‘龙魂’的案子是最高机密，我需要向上级申请权限，但会尽力推动。至于‘钥匙’……我们掌握的信息可能不比你多，合作调查是必然。”
“好。”龙昊挂了电话。这时，天光已大亮，朝阳跃出地平线，将河面染成一片金黄。渔船缓缓驶向预定的接应点。一场腥风血雨之后，短暂的平静来临，但龙昊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更深、更急的暗涌。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某处不为人知的地下深处，一间充满未来科技感的指挥中心内。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正显示着经过处理的、由卫星和高空无人机拍摄的清河古镇武馆区域的模糊图像，以及能量武器的信号残留分析报告。
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面容隐藏在阴影中，只能看到下颌线条十分刚硬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屏幕前。他，正是“暗幕”组织在亚太地区的最高负责人之一，代号“伯爵”。
“伯爵”身后，站着脸色苍白、气息不稳的“灰鸮”。
“所以，韩天风这个废物，不仅任务失败，把自己搭了进去，还留下了能量武器的实证，惊动了中国的‘九处’？”伯爵的声音平缓，没有一丝波澜，却让灰鸮感到巨大的压力。
“是……是的，伯爵大人。”灰鸮低着头，“目标的实力远超预估，尤其是其个人战力，已经达到了‘危险个体’的级别。墨龟前辈……也被废了武功。”
“危险个体……丹劲宗师，确实有资格被评为‘危险’。”伯爵微微颔首，似乎并不意外，“看来，‘钥匙’的线索，确实可能在他身上，或者与他密切相关。否则，无法解释他如此年轻就拥有这等力量。”
“那我们现在……”灰鸮试探着问。
“韩天风死了也好，省得我们动手清理。他这条线，已经暴露，没价值了。”伯爵语气冷漠，“至于龙昊……他杀了我们的人，坏了我们的事，还掌握了可能关于‘钥匙’的秘密，自然不能放过。但经过这次，他必然更加警惕，并且得到了中国官方的某种程度的庇护，硬来代价太大。”
他转过身，看向灰鸮：“启动‘潜伏者’计划。暂时停止一切针对龙昊的直接行动。让我们的人，像水滴融入大海一样，彻底沉寂下去。同时，动用一切资源，深挖龙昊的过去，特别是他与‘钥匙’可能存在的关联。还有，查清那个陈伯安和小女孩被安置到了哪里，或许将来有用。”
“是！”灰鸮恭敬应道。
“还有，”伯爵补充道，“通知‘实验室’，对‘雷怒’系列武器暴露的问题进行评估，并加速‘影武者’项目的进度。我们需要更隐蔽、更强大的力量来应对未来的变局。这个世界，快要起风了。”
灰鸮领命而去。
指挥中心内，只剩下伯爵一人。他走到控制台前，调出了一份加密等级极高的档案，封面上写着——“project dragon’s tooth”（项目：龙之牙）。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龙昊……‘龙王’……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希望到时候，你能给我带来更多的……惊喜。”
……
数日后，江城。
龙昊悄然返回。韩天风的死和星河集团的动荡，成了本地最爆炸性的新闻，各种猜测甚嚣尘上，但官方给出的说法是“涉及重大刑事案件，正在调查中”。坊间则流传着各种版本的“江湖恩怨”传说，龙昊“龙王”的绰号，开始在特定的圈子里被蒙上一层传奇色彩。
龙昊没有回七中，而是在老猫的协助下，在市区一个老旧但管理严格的小区租了一套公寓，作为临时据点。他需要时间消化与墨龟一战的收获，稳固丹劲境界，同时也需要借助九处和老猫的情报网，重新梳理线索。
苏婉带来了关于师叔和陈茵的消息，他们已被安全转移到南方一个风景秀丽的滨海小城，身份信息全部更新，并有专人暗中保护。陈伯安起初对官方的安排有些抵触，但为了茵茵的安全和未来，最终还是接受了。茵茵似乎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在新环境里表现出了孩子特有的韧性。
“这是师叔让我转交给你的。”苏婉拿出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
龙昊打开，里面是一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严重的线装书册，封面上用毛笔写着四个苍劲的字——《形意拳解》。书的下面，还有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雕刻着简单的云纹，这是师门的信物。
龙昊拿起那本书，翻看一看，里面不仅有详细的拳谱图谱，更多的是师叔陈伯安数十年来练拳的心得体会，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录着他对形意拳理的理解、招式的变化、劲力的运用，甚至还有一些关于养气、练神的秘传法门。这几乎是师叔一生的武道心血！
龙昊的手微微颤抖。师叔将此书赠他，其意不言自明——既是认可，也是期许，或许，还有一份将师门传承托付的意味。
“师叔……还说了什么？”龙昊的声音有些沙哑。
苏婉摇摇头：“陈老先生什么都没多说，只是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还说……‘路在自己脚下，但别忘了根在哪里’。”
龙昊默然，将书和玉佩仔细收好。这份情义，重如山岳。
送走苏婉后，龙昊站在公寓的窗前，俯瞰着渐渐亮起万家灯火的城市。韩天风倒了，但江城的地下世界不会真空，很快会有新的势力崛起。而“暗幕”就像一条隐藏在地下的暗河，不知何时会再次掀起波澜。
他的敌人，从明处的韩天风，变成了更隐蔽、更强大的“暗幕”。他的目标，也不再仅仅是复仇，还包含了查明“龙魂”真相、守护师门牵挂，以及揭开“钥匙”之谜。
前路漫漫，凶险未知。
但龙昊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他拿起那枚黄铜哨子，轻轻摩挲着。冰凉的触感，让他沸腾的心渐渐沉静下来。
“兄弟们的血不会白流。师叔，茵茵，我会保护好。‘暗幕’……无论你们藏得多深，我都会把你们揪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演练起形意拳的三体式。动作缓慢沉稳，一呼一吸间，体内气血如长江大河般奔流不息，丹劲运转，圆融通透。与墨龟一战带来的些许感悟，渐渐融入他的拳意之中。
他的武道，在血与火的淬炼中，正朝着更高的境界迈进。
夜色中的江城，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看似一切如常。但在这平静的表象下，一场波及更广、层次更深的暗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龙昊，已然做好了准备。
（第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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