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光如茧，死死裹住陈默。
那不是温暖的光，而是粘稠的、带着金属冰冷的流体。它顺着皮肤毛孔往里渗，试图冻结血液，麻痹神经，封锁意识深处那刚刚成型的四色光轮。陈默感觉自己在被“打包”，被从这个世界剥离，像一件标本即将被封入观察者的收藏柜。
上方，赵大爷目眦欲裂。
“放了我徒弟！”老人喉间炸出滚雷般的怒喝，佝偻的身躯陡然挺直如枪。他再不保留，双手齐扬，指间捻着的九枚青金色长针化作九道撕裂灰雾的惊鸿，直射那三艘梭形飞行器！针尖所过之处，连崩塌的乱石流都为之辟易——那是赵大爷温养一甲子、蕴含生死道韵的“定魂针”，一针可定地脉，九针齐出，足以短暂钉住一片空间的“生气”。
几乎是同时，明心与玄素的道袍无风自鼓，猎猎作响。两人面色决绝，指尖划过眉心，引出一缕淡金色的本命精血，凌空画出两道交错旋转的太极符印！符印见风即长，清光暴涨，不是攻击飞行器，而是悍然撞向那道连接陈默与空间裂口的银色光柱！
“阴阳逆乱，乾坤借法——断！”
轰隆！
清光与银光碰撞，没有巨响，只有令人牙酸的规则摩擦声。银色光柱剧烈扭曲、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包裹陈默的“光茧”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滞涩。
就是这一丝滞涩！
陈默被冻结的意识猛地挣脱出一线清明！
他“看”到小雅已经爬回相对稳定的平台边缘，脸色惨白，却死死咬着嘴唇，双手在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匣子上飞快操作——那是出发前苏晴偷偷塞给她的“灵能协议破解器”原型机，专门针对万用阁（很可能也针对同源的观察者）的加密协议！
“正在逆向解析强制回收协议……干扰注入……40%……快啊！”小雅额头的汗珠大颗滚落，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
墨衡则趴在岩石上，不顾簌簌掉落的碎石，用便携终端疯狂扫描那道空间裂口和观察者飞行器的能量特征。“裂口后面……规则密度高得离谱！那不是稳定空间，更像是一个……一个被强行撕开的‘创口’！他们在用陈默身上的碎片共鸣当‘钥匙’，想强行打开通往‘源点之海’的不稳定通道！”
陈默听到了所有声音，感受到了所有人的努力。
冰冷、机械的观察者声音再次响起，毫无波澜：【干扰源确认。执行次级清除程序。】
另一艘梭形飞行器底部转向，对准了平台上的赵大爷和明心玄素，开始充能，炮口亮起毁灭性的白光。
不能让他们伤害队友！
更不能被拖进那个不稳定的“创口”！
求生的本能与守护的责任，如同两股岩浆在陈默濒临冻结的血管里对冲、奔涌！掌心中，那黯淡下去的四色光轮，像是被这炽烈的意志重新点燃，猛地一跳！
昆仑的星光变得滚烫！
东海的潮汐发出怒吼！
极北的冰蓝燃烧起烈焰！
战场的靛青沸腾如血！
四种力量不再温和流转，而是以一种近乎自毁的狂暴姿态，狠狠撞向那束缚周身的银色光茧！
不是调和，不是净化，不是承载，也不是兼容。
是 挣脱 ！是最原始、最野蛮的生存 意志 ！
“给我——”
陈默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额角、脖颈、手臂，所有裸露的皮肤表面，青筋和血管如同蚯蚓般暴凸，淡金色的血液从毛孔中渗出，瞬间又被体表的高温蒸发成血雾！
“——开！！！”
四色光轮在他掌心轰然炸开！不是物理爆炸，而是规则层面的剧烈膨胀！四种截然不同的本源力量，在极致的压力与意志催化下，竟发生了短暂的、超越设计的 融合爆发 ！
银色的光茧像是被投入烧红烙铁的冰块，发出“嗤啦”的刺耳声响，瞬间被撑开无数蛛网般的裂纹！裂纹中迸射出炽烈的四色混合光芒，那光芒带着一种混沌初开般的狂暴与灼热，将周围粘稠的“强制回收”协议能量烧得滋滋作响，迅速汽化！
【警告！样本‘变量’规则稳定性突破阈值！强制回收协议失效！】观察者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可以称之为“急促”的波动。
陈默的身影从破碎的银光中一步踏出！
他浑身浴血（自己的血），衣衫褴褛，但脊梁挺得笔直。双眼之中，四色光芒如走马灯般轮转，最终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混沌色泽。掌心重新凝聚的光轮不再是完美的圆环，而是变成了一个缓缓旋转的、边缘不断生灭的混沌星云，中心是深邃的黑暗，周围是狂乱的四色流火。
他的状态极其糟糕，身体和灵魂都处于崩解边缘。但那混沌星云中散发出的气息，却让那三艘冰冷的梭形飞行器，都下意识地向后漂移了数米。
“你们……”陈默抬起血迹斑斑的脸，看向那些飞行器，声音嘶哑，却字字如铁，“不是要‘涅盘’吗？”
他抬起右拳，没有瞄准任何一艘飞行器，而是对准了那道被撕开的空间裂口，对准了裂口后面那片流光溢彩、却又极不稳定的“源点之海”投影。
混沌星云的光芒疯狂涌入他的右拳，整条手臂的皮肤寸寸龟裂，露出下面闪烁着四色流火的肌肉和骨骼，仿佛他的手臂正在被那股狂暴的力量从内部点燃、重塑。
“我让你们……”
他一步踏在虚空，脚下空间涟漪炸开，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拖着长长的四色尾焰，一拳轰向空间裂口！
“……‘涅盘’个够！”
拳头未至，拳锋所裹挟的混沌规则风暴已先一步撞上了空间裂口的边缘！
脆响。
不是玻璃碎裂的声音，更像是整个世界某根紧绷的弦被猛然拨断。
那道被观察者勉强维持的空间裂口，在接触到陈默拳头上那股混乱、暴烈、却又蕴含着四块碎片本源“存在意志”的力量时，其内部本就极不稳定的规则平衡，被彻底打破了！
裂口边缘如同被无形巨手揉捏的纸张，疯狂扭曲、褶皱！裂口后面那片流光溢彩的“源点之海”投影，像是信号中断的屏幕，剧烈闪烁、抖动，随即猛地向内坍缩！
不是关闭，而是 失控的内爆 ！
恐怖的吸力从坍缩的裂口处传来，不再是针对陈默，而是无差别地吞噬周围的一切！崩塌的岩石、弥漫的灰雾、逸散的能量、甚至包括……那三艘梭形飞行器！
【紧急规避！空间锚点失效！遭遇规则级乱流！】观察者的声音终于带上了清晰的惊怒。
三艘飞行器表面的水银光泽疯狂闪烁，试图启动某种跃迁或防护，但已经晚了。失控坍缩的空间裂口产生的乱流，如同宇宙级的漩涡，将它们死死吸住，一寸寸拖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心！
陈默在轰出那一拳后，就已经借着反冲力拼命向后飞退。赵大爷甩出的锚索及时卷住他的腰，与明心玄素合力，将他险之又险地拽离了吸力最强的区域。
他们挂在岩壁上，眼睁睁看着那三艘代表着上古文明残留、冰冷俯视人间万载的观察者飞行器，在无声的挣扎中，被自己试图打开的不稳定通道反噬，最终化作三道银色的流光，被彻底吞没进坍缩的黑暗里。
空间裂口在吞噬了飞行器后，终于达到了某种临界点，猛地向内一缩，化作一个微不可察的黑点，随即彻底消失。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周围更加狂暴的崩塌，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令人灵魂悸动的规则余波，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深渊底部，重归（相对）平静。
只有碎石坠落的声音，和几人粗重如风箱的喘息。
陈默瘫在赵大爷怀里，浑身软得像一摊泥，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掌心的混沌星云已经缩回体内，只留下皮肤表面无数细密的、仿佛瓷器开片般的裂痕，裂痕下隐约有四色微光流转。
“臭小子……你……”赵大爷声音发颤，探查着他几乎油尽灯枯的身体，老眼通红。
陈默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咳出一口带着金色光点的血沫。
他看向惊魂未定、正相互搀扶着靠过来的小雅、明心、玄素和墨衡，用尽最后力气，气若游丝地说：
“快走……这地方……要真的……塌了……”
话音未落，上方传来家园号引擎全力运转的轰鸣，以及鲁云通过扩音器传来的、带着金属摩擦感的吼声：
“下面的人抓稳！老子用‘规则潜航’把你们‘捞’上来！就一次机会！准备——”
陈默闭上眼睛，最后的意识沉入黑暗前，隐约听到墨衡激动到变调的声音，正对着终端大喊：
“林教授！记录到异常时空波动！观察者信号……全部消失了！等等……不对！不是消失！是转换了模式！它们在……它们在向某个统一的坐标……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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