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根,雪停了。
庭院里的松树被积雪压断了枝丫,“咔嚓”一声,在这死寂的别院里听得格外真切。
三岛健司坐在茶室的正中央。
他没开灯,只有面前那个红泥小炉里,最后一点炭火还在顽强地亮着红光。
电视机静音播放着。
画面里是东京证券交易所的实时大屏,那上面是一片刺眼的绿色。
三岛重工、三岛银行、三岛地产……
那些曾经支撑着这个国家工业的名字,现在变得一文不值。
市值蒸发了数千亿日元。
这不仅是钱没了,这是三岛家百年的基业,被彻底摧毁。
三岛健司没有砸东西,也没有咆哮。
他甚至还有心情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就凉透的玉露茶。
他笑了。
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在颤动,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嗬嗬声。
“古川。”
一直跪在阴影里的老管家抬起头,眼睛红肿不堪,声音沙哑:
“家主。”
“人都走了吗?”
“都走了。”
古川把头磕在地板上,“按照您的吩咐,遣散费都发下去了。那些佣人……都哭着离开了。”
“那就好。”
三岛健司放下茶杯,动作迟缓僵硬。
“你也走吧。”
古川猛地抬头,眼泪涌了出来:
“家主!我伺候了您四十年!我不走!我要跟您在一起!”
“蠢货。”
三岛健司骂了一句,语气却没那么凶狠了。
“你走了,谁替我把最后这一局下完?”
老人站起身,脱掉了身上那件沾了茶渍的居家和服。
他走到内室,取出一套纯黑色的纹付羽织袴。
那是三岛家主只有在祭祖时才会穿的正装。
每一个褶皱都被熨烫得笔直,背后的三山家徽用金线绣得熠熠生辉。
他穿戴整齐,重新坐回榻榻米上。
然后,他拿出了那个装着“村正”的长条木盒。
这把刀三天前差点砍断林清风的脖子。
现在,它静静地躺在白布上,刀刃上闪着逼人的寒光。
三岛健司拿起一块白色的丝绸,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刀身。
他的动作极其轻柔,指尖划过冰冷的刀面。
“古川,你说,我们三岛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忘了这把刀该怎么用的?”
古川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只能拼命压抑着哭声。
“我们学会了开公司,学会了做假账,学会了用法律和特搜部去整人。”
三岛健司自嘲地笑了笑,“我们以为那就是文明,那就是规则。”
“可是那个叫佐藤彰的小子告诉我,错了。”
老人举起刀,看着刀刃上自己的倒影。
那是一张苍老、败落,却依然透着股狠劲的脸。
“这个世界从来没变过。规则只是给弱者定的,对于强者来说,只有暴力和掠夺是真的。”
“他用我的钱,砸我的盘,还要我的命。”
三岛健司闭上眼,“好手段。真的好手段。”
“家主……我们还有海外账户……我们可以去巴西,去阿根廷……”
古川爬过来,想去抓老人的衣角。
“去当个东躲西藏的逃犯吗?”
三岛健司一脚把他踢开。
“三岛家的男人,可以死,不能逃。”
他把刀横放在膝盖上。
“把电话拿来。”
古川哆嗦着手,把那部卫星电话递了过去。
三岛健司拨通了那个号码。
那是之前林清风用加密线路打进来的号码,他记得很清楚。
银座,疾驰的出租车上。
林清风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渡边彻还在旁边兴奋地数着手指头算钱:
“三百八十亿……老板,我们去新加坡买个小岛吧?我想养两只老虎……”
“闭嘴。”
林清风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一串乱码。
但他有种预感,那是谁打来的。
接通。
“佐藤君。”
电话那头的声音异常平静,没有丝毫的愤怒,就像是一个老朋友在闲聊。
“东京现在的雪大吗?”
车窗外,雨夹雪还在下,打在玻璃上啪啪作响。
“还好。”林清风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三岛先生,如果想谈求和,恐怕晚了点。”
“不求和。”
三岛健司笑了。
“我输了。输得彻底。你那一手做空东洋证券,把我的最后一条退路都封死了。精彩。”
林清风没说话。
他察觉到不对劲。
一个刚输了几万亿的人,不该是这种语气。
“你赢走了三岛家的钱,毁了三岛家的名声。”
三岛健司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
“按照道上的规矩,赢家通吃。但这笔账,光给钱是不够的。”
“你想干什么?”林清风握紧了手机。
“我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电话那头传来了布料摩擦的声音,那是衣袖在挥动。
“这把村正,是我们三岛家的传家宝。它喝过很多人的血,但从来没尝过家主的血。”
“佐藤君,你够狠。但我也一样。”
“既然你想要我的命,那我就亲自送给你。”
“噗嗤——”
那是一种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
沉闷,又清晰。
紧接着,是一声压抑到极点的闷哼。
“家主——!!!”
古川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陡然传来,震得林清风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咳……咳咳……”
三岛健司还在笑,声音伴随着气泡破裂的声响,那是血沫堵住了喉咙。
“这份……礼物……你接好……”
“我在……地狱……等你……”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出租车里一片死寂。
高桥绘里抱着电脑,脸色煞白:
“老板……那边……怎么了?”
渡边彻也不数钱了,他发觉林清风身上的气压低得吓人。
“他死了。”
林清风收起手机,声音里没有一点温度。
“谁?”
“三岛健司。”
林清风看着窗外那座越来越近的三岛大楼,那里的灯光依旧亮着,但他明白,那个主宰一切的人已经死了。
“切腹。就在刚才。”
“死了?!”
渡边彻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那太好了!这老东西死了,咱们不就彻底安全了吗?”
“蠢货!”
林清风猛地转头,眼神凶狠,透出杀人的戾气。
“安全?这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
“一个贪污犯活着,是丑闻。一个破产者活着,是笑话。”
林清风咬着牙。
“但一个为了家族荣誉切腹自尽的财阀家主,那就是一个悲壮的象征!”
“他用这一刀,把自己从战败者变成了悲剧英雄。”
“他把自己犯下的罪行全都抹去了,剩下的只有‘被境外恶意资本逼死’的悲情。”
“看着吧。”
林清-风指着窗外那些正在播放新闻的大屏幕。
不到十分钟。
原本还在播放股市暴跌的新闻画面突然切断。
黑底白字,没有任何配乐。
【突发:三岛集团会长三岛健司,于箱根私邸谢罪自尽。】
紧接着,是一张早已准备好的遗书照片。
上面只有一行苍劲有力的大字:
【外寇乱日,资本噬国。吾以吾血,荐轩辕。】
“操!”
渡边彻看懂了,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老东西……他这是在给我们拉仇恨啊!”
这哪里是遗书,这分明是对我们的宣战书。
这是在告诉全日本那些极端的右翼分子、那些失业的工人、那些亏了钱的股民:
害死三岛家主的,害得你们没饭吃的,就是那个叫黑潮资本的“外寇”。
舆论瞬间反转。
刚才还在骂三岛家做假账的网络评论,此刻全变成了愤怒的声讨。
【那是我们的民族企业啊!虽然犯了错,但也没必要逼死人吧?】
【黑潮资本一定是美国人的走狗!是他们想要搞垮日本经济】
【血债血偿!把这群强盗赶出日本!】
“老板……我们是不是玩脱了?”
高桥绘里手里的电脑差点滑落,她看到了推特上,有人已经把黑潮资本办公楼的地址贴了出来,下面全是喊打喊杀的留言。
“没有玩脱。”
林清风让司机在路边停车。
前面就是银座八丁目,但已经进不去了。
黑压压的人群堵在办公楼下。
有人拿着扩音器在喊口号,有人手里拿着燃烧瓶。
警车拉着警笛,却只是在外围维持秩序,根本没打算驱散人群。
甚至,林清风在人群的角落里,看到了几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耳机的男人。
那是公安调查厅的人。
三岛健司这一刀,让官方的力量彻底下场了。
“掉头。”林清风对司机说。
“去哪?机场吗?”
司机也被这场面吓到了,“先生,我看你们还是赶紧跑吧。”
“不去机场。”
林清风摇头。
“机场现在肯定全是特搜部的人。”
“那去哪?”
渡边彻都要哭了。
“老板,咱们现在全日本都是敌人,还能去哪?”
林清风摸了摸口袋里那张存着三百八十亿日元的加密支票。
“去东京湾。”
“那是死路啊!”
“不,那是生路。”
林清风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在拘留所里联系过的“妈妈桑”的电话。
“帮我联系那艘船。”
“哪艘?”
“那艘专做公海赌博生意的邮轮——‘皇家维京号’。”
林清风看着后视镜里那一群愤怒的人群,目光冷冽。
“既然陆地上容不下我们,那我们就去海上。”
……
与此同时,箱根别院。
古川跪在三岛健司的尸体旁。
地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成了暗黑色。
他没有擦干眼泪,而是从血泊里捡起了那把“村正”。
刀刃上沾满了家主的血。
古川站起身,那张原本慈祥忠厚的老脸面容扭曲,布满杀意。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沉寂了十年的号码。
“喂。”
对面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
“我是古川。”
“重新启用‘影部’的所有人。”
古川看着手里带血的刀。
“不管花多少钱,不管动用多少关系。”
“我要那一男一女,还有那个叫佐藤彰的。”
“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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