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新宿区，曾经的繁华被一层灰色的、粘稠的绝望覆盖。临时构筑的钢铁防线外，是扭曲的光线和不祥的低语，一只“哀悼者”正在成型。它由数百个未能安息的滞留灵聚合，庞大的身躯像一团翻滚的、半透明的淤泥，内部裹挟着破碎的人形和尖锐的悲鸣，所过之处，金属腐蚀，混凝土粉化。最新型号的脉冲炮阵列徒劳地倾泻着湛蓝的能量束，只在它表面激起几圈涟漪，反而让那些悲鸣更加刺耳。
防线内，指挥中心的空气凝固得如同水泥。山田将军的拳头重重砸在控制台上，金属外壳发出沉闷的呻吟。“后撤！第三防线准备接敌！”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屏幕上的能量读数无情地攀升，预示着又一场屠杀和防线的再次崩溃。透过防弹玻璃，能看到远处街区在“哀悼者”经过后，留下的是色彩剥落、结构歪斜的诡异残骸，仿佛现实本身都被它“哭泣”掉了。
就在那庞大的邪祟伸出一条由无数手臂纠缠而成的触须，即将扫过一栋摇摇欲坠的居民楼时——
一道身影，轻巧得不合时宜，落在了防线前沿一辆废弃的坦克炮管上。
是个女孩。很年轻，黑发，穿着类似改良道服的黑色衣裤，裙摆和袖口在不存在的风中微微拂动。她手里拿着一张长方形的黄色纸笺。
全球的直播信号，至少有几十个镜头，瞬间从溃败的士兵和恐怖的邪祟，聚焦到了她的身上。
惊愕，死寂。
然后，她抬手，将那张符纸向前方轻轻一送。
没有吟唱，没有光芒万丈的前奏。符纸脱离她的指尖，违反物理常识地稳定飞行，径直没入“哀悼者”那翻滚的核心。
时间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那庞大的、物理武器无法撼动分毫的邪祟躯体，从内部迸发出无声的、纯粹的白光。光芒所及，扭曲的半透明物质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痕迹，迅速消融。那些尖锐的悲鸣戛然而止，转化为一种类似叹息的、解脱般的余音。前后不过三秒，曾经不可一世的“哀悼者”彻底消散，只留下原地一片异常“干净”的空地，连空气中的灰败感都淡去了不少。
战场死寂。随后，全球通过网络观看直播的各个角落，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潮和难以置信的惊呼。
而在各国的紧急分析中心，气氛却截然不同。
“放大！再放大！给我看清楚那张纸！” NSA 的负责人对着屏幕咆哮。
“帧率不够！见鬼！她动作太快了！”
“对比所有已知文明、所有神秘学体系的符文！快！”
那张在慢放、增强处理后的符咒图像，在无数块屏幕上被疯狂解析。上面的纹路确实奇异，蜿蜒盘绕，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超级计算机开足马力，对比着苏美尔楔形文字、古埃及圣书体、凯尔特欧甘字母、道教云篆、佛教梵字……
直到一个年轻的语言学家，在剑桥大学的秘密分析室内，颤抖着举起手。
“先生……等等，这……这不对。”他脸色苍白，调出了另一套字符库进行比对，“这些结构……撇，捺，横折钩……这不是什么古老符文。”
他敲下回车键。
符咒图像旁边，出现了经过算法逆向还原、去除装饰性扭曲后的标准字符。清晰，冰冷，彻底击碎了所有关于古老传承、神圣启示的幻想。
一行简体中文。
【本产品最终解释权归魔女工会所有】
分析室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僵住了，盯着那行字，仿佛那是比邪祟更令人恐惧的东西。
“翻译……翻译出来！”首席顾问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年轻语言学家吞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开口：“它写的是……‘ben chan pin Zui Zhong Jie Shi quan Gui mo Nu Gong hui Suo You’。” 他顿了顿，补充了直译，“‘this product’s final interpretation right belongs to the witches’ Union.’”
死寂。
然后，是压抑不住的、几乎要冲破屋顶的荒谬感和恐慌。
“产品？！”一位资深神秘学顾问猛地扯开领带，喘着粗气，“她把消灭邪祟称为‘产品’？！”
“最终解释权……归魔女工会……”另一位高官喃喃重复，脸上血色尽失，“这算什么？免责声明？用户协议？！”
“她们到底是谁？！这力量是哪里来的？！”
最初的狂喜和希望，此刻在冰冷的文字面前，迅速变质为一种更深沉、更无助的寒意。人类节节败退，信仰凋零，法则崩溃，而唯一伸出援手的力量，递过来的救命稻草，上面却印着这样一行字。
……
东京，临时清理出的安全屋内。
黑发的女孩——林，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正拿着一块软布，仔细擦拭着一支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玉簪。屋外，是震天的欢呼和试图与她取得联系的喧嚣，但她置若罔闻。
她面前的空气中，悬浮着一本半透明的、仿佛由光线构成的厚重书册。书页无风自动，停留在某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类似的条款和附属细则，字小得几乎无法辨认。
一个略带机械质感的女性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契约者林，代号‘青鸾’，任务‘新宿区哀悼者清除’已完成。执行评价：A。贡献点已计入账户。请注意，本次‘驱散符咒（试用装）’的使用，援引了附录7.3.c条款，在非工会直属区域激活，产生的‘现实修正涟漪’需由契约者自行承担百分之十五。是否现在支付？」
林擦拭玉簪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
“记账。”她淡淡地说，声音清冷，如同玉器轻叩。
「确认。已记录负债。提示：您的贡献点余额，不足以兑换下一次任务的‘标准符咒包’。」
林的手指，轻轻拂过玉簪头部一个极其细微的、类似二维码的刻痕。
“知道了。”
她抬起眼，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望向远方那些人类无法感知的、更深沉的黑暗角落。那里，有更“麻烦”的东西在蠕动。
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冰冷的弧度。
“这才只是，”她无声地低语，“第一个试用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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