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治神宫的午后，参道两侧的古木投下斑驳阴影。青岚的黑色和服在传统木构建筑间显得格外突兀，却又诡异地和谐——仿佛她本就是这古老场所的一部分，只是披上了现代的伪装。
宫司的房间位于神宫深处，远离游客区域。那是一位七十余岁的老人，穿着洁白的神官服，跪坐在榻榻米上，面前摊开着一卷古籍。当青岚被引入时，他并未抬头，只是继续用枯瘦的手指抚摸泛黄的纸页。
“mISS杨托我向您问好。”青岚跪坐在对面，姿态恭敬得近乎谦卑。
宫司的手指停顿了一瞬，然后继续滑动。房间内只有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摇铃声。漫长的半刻沉默后，宫司终于抬眼。他的眼睛浑浊，眼底却藏着某种锐利的东西，像埋在淤泥里的刀。
“魔女工会的东亚负责人亲自问候我这老头子，”宫司的声音沙哑，“看来是有麻烦事了。”
青岚微笑：“只是一些小问题。有人...对天照大神产生了不恰当的兴趣。”
宫司的嘴角扯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天照大神高居高天原，岂是凡俗之辈想见就能见的。”
“但总有些人不信这个道理。”青岚向前倾身，“宫司大人侍奉神明多年，可知道除了正式的神道仪式外，还有没有其他...途径？”
老人浑浊的眼睛盯着青岚，良久，才缓缓开口：“途径？倒是有一种，但等于没有。”
“请赐教。”
“除非八岐大蛇再临。”宫司的声音压低，仿佛怕被什么存在听见，“上古之时，大蛇肆虐，天照大神曾降下神力协助素戋呜尊斩杀邪物。传说大蛇临死前的怨念与神血混合，形成了一条‘污秽的通道’——通过那通道，理论上可以绕过常规仪式，直接触及高天原的边缘。”
青岚眼神闪烁：“八岐大蛇不是已经被彻底斩杀了吗？”
“是斩杀了，但不是‘彻底’。”宫司的枯手在空中比划，“大蛇有八头八尾，每一个头颅都被封印在不同的极秘密之地。这些地方由历代神道教最高层口耳相传，连文字记录都没有。只要八个头颅还在封印中，大蛇就不可能复苏，那条‘通道’也就不会开启。”
“所以...不可能。”青岚若有所思。
“不可能。”宫司重复，但语气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动摇，“至少，在我有生之年不可能。”
青岚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漆木盒，推到宫司面前。盒子通体漆黑，表面用金漆绘制着精细的蝶纹，正是青岚阁的标志。
“一点小小的敬意，”青岚的声音轻柔如耳语，“里面是十个年轻女孩的精气，都是十七岁，未经人事，怨恨、欲望、梦想...最鲜活的状态。宫司大人若享用得当，至少还能保持十年青春。”
宫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手放在盒子上，指尖微微颤抖。然后，他迅速将盒子收进宽大的神官服袖中，动作快得与年龄不符。
“青春...”他低声呢喃，眼神中闪过一丝贪婪，随即又被虔诚覆盖，“愿神明原谅我这腐朽之躯的贪念。”
“神明会理解的，”青岚起身，优雅地整理衣袖，“毕竟，侍奉神明的人，也需要力量才能继续侍奉，不是吗？”
宫司没有回答，只是重新低头看向古籍，仿佛青岚已经不存在。
青岚转身离开，木屐踏在走廊上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完全听不见脚步声，宫司才缓缓抬起头，从袖中取出那个漆盒。他打开一条缝，盒内溢出淡粉色的微光，夹杂着少女们若有若无的啜泣和笑声。
他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渴望、恐惧、羞愧，最后都沉淀为一种麻木的冷漠。
“十个...”他喃喃自语，“够用三个月了。”
而在神宫参道的尽头，青岚坐进等候的黑色轿车。式神天后幻化的司机坐在驾驶座上，低声问：“回青岚阁吗？”
“先不急。”青岚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去银座，我要见一个人。”
“谁？”
“防卫大臣杉村太郎的秘书，”青岚的嘴角扬起，“宫司提到八个封印地点...虽然他说只有神道教最高层知道，但我不信政府没有记录。战后，皇室和神道教的一切秘密，都被官僚体系渗透、复制、存档。杉村既然与佐藤家关系密切，那么他的手中，很可能就有我们需要的钥匙。”
司机发动汽车：“但如果大臣不愿合作...”
“他会合作的。”青岚从手提包中取出一面小镜子，照了照自己新生的容颜，“每个人都有价格。杉村太郎的价格，我们可以付得起。”
车子驶入东京的车流，青岚则闭上眼，开始盘算下一步。
宫司的话给她提供了两个方向：一是继续按照mISS杨的计划，用虚假的仪式信息误导林；二是寻找八岐大蛇头颅的封印地，如果真的存在那条“污秽的通道”...
也许，她不必完全按照工会的棋局走。
手机震动，一条加密信息传来，发件人显示“未知号码”。青岚点开，内容只有一句话：
“盒子里的精气，第三个女孩是玉沼的信徒。小心反噬。”
青岚的手指收紧。玉沼...那只九尾狐，果然无处不在。
她迅速回复：“知道了。转告玉沼，她的‘甜品’很快会准备好，前提是她管好自己的爪子。”
信息已读，没有回复。
青岚收起手机，望向窗外。东京塔在远处矗立，钢铁结构在夕阳下反射着橘红色的光。这座现代都市的地下，古老的力量正在涌动，而每一个参与者——林、玉沼、mISS杨、宫司、杉村大臣、佐藤麻衣、凛二，还有她自己——都在下一盘巨大的棋。
而棋局的中心，是那个沉睡在高天原的女神，以及那些被封印在黑暗中的蛇头。
“加快速度，”青岚对司机说，“天黑之前，我要见到杉村的秘书。”
“是。”
车子加速，驶向银座的霓虹深处。青岚抚摸着袖中的U盘——mISS杨给的虚假信息，也许不必完全虚假。她可以修改一部分，混合真实与谎言，创造一个连她自己都难以完全预测的陷阱。
毕竟，当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棋手时，最好的策略，就是把棋盘彻底掀翻。
然后，在新的混乱中，夺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她想着青岚阁深处即将苏醒的恋人，想着自己这具青春的身体，想着百年来的等待和牺牲。
为了这一切，她愿意冒任何风险。
哪怕是唤醒一条本应永远沉睡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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