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便到了春闱之期。整个盛府的气氛都因长柏的应试而变得紧张又期待。
葳蕤轩里，王若弗每日里拜佛求神，督促下人准备考篮、衣物、吃食，事无巨细，务必做到尽善尽美，生怕有一丝疏漏影响了长柏的发挥。她对着长柏千叮万嘱，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我儿，定要仔细答题，莫要紧张，吃食衣物都备妥了……” 长柏性子沉稳，每每只是恭敬应下，并不多言。
盛紘虽表面镇定，但下朝回府后，也总会将长柏叫到书房，考校一番功课，或谈论些时政策论，眉宇间难掩关切与期望。长柏是他最寄予厚望的儿子，若能金榜题名，不仅是光耀门楣，更是他盛紘仕途的一大助力。
就连寿安堂的老太太，也免不了多问几句，又悄悄让房嬷嬷备下了上好的提神醒脑的药材，以防不时之需。
在这片围绕着长柏的紧张氛围中，有一个人显得格外微妙——那便是同样要下场应试的盛长枫。
林栖阁虽因林噙霜被禁足而门庭冷落，但长枫毕竟是盛家子，春闱这等大事，盛紘并未因他生母之过而苛待他。份例用度一应照旧，甚至因着春闱，还额外多拨了些银钱供他打点。
然而，长枫的心境却与长柏截然不同。他本就因林噙霜之事在府中抬不起头，往日里那些奉承他的下人如今也冷淡了许多。如今春闱在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嫡出的长柏身上，他这个庶出的儿子，仿佛成了陪衬。
这日，庄学究给二人做了最后一次考前点拨，结束后，长枫独自一人落在后面，神色郁郁。
明兰从学堂出来，正巧看见长枫站在廊下，望着院中枯枝发愣。她脚步微顿。对于这个三哥哥，她并无太多好感，但也谈不上憎恶。他本质不坏，只是被林噙霜养得有些心高气傲，却又能力不足。
“三哥哥。”明兰出声唤道。
长枫回过神，见是明兰，神色有些复杂。他这个六妹妹，如今在府中地位超然，连父亲和祖母都高看一眼。他扯了扯嘴角：“六妹妹。”
明兰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枯枝，语气平淡：“春闱在即，三哥哥可是在担忧？”
长枫自嘲地笑了笑：“有何可担忧？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有二哥珠玉在前，谁还会在意我盛长枫如何？”
明兰闻言，微微蹙眉。她想起孔嬷嬷曾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长柏若高中，盛家整体受益，长枫作为兄弟，也能沾光；反之，若长枫名落孙山，甚至闹出什么不好，也会连带影响长柏和盛家的名声。更何况，长榕日后也要走科举之路，盛家兄弟的名声至关重要。
“三哥哥此言差矣。”明兰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二哥是二哥，你是你。春闱考场，各凭本事。父亲和祖母，也并未因二哥应试，就短了三哥哥的用度和期待。”
她顿了顿，看向长枫：“三哥哥可知，为何府中上下更看重二哥？”
长枫哼了一声：“因为他是嫡出！”
“这只是一方面。”明兰直言不讳，“更因为二哥心无旁骛，勤勉刻苦，目标明确。而三哥哥你……往日里心思太多，用在读书上的，只怕不足七分。”
长枫被她说中痛处，脸色一变，想要反驳，却又无言以对。
“如今林姨娘禁足，对三哥哥而言，未必是坏事。”明兰语出惊人，“至少无人再在你耳边念叨那些后宅争斗、攀附权贵之事。三哥哥正好可以沉下心来，想想自己的前程。盛家儿郎，终究是要靠自己的本事立世。二哥若能高中，是他的本事，也是盛家的荣耀。三哥哥若能中，更是锦上添花，证明我盛家子弟个个出色。这才是真正的‘一荣俱荣’。”
她看着长枫若有所思的神情，继续道：“若三哥哥此番能中，哪怕名次不如二哥，父亲也必定欣慰，你在府中的地位自然不同往日。何必此时自怨自艾，徒惹人笑话，也辜负了这些年的寒窗苦读？”
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长枫浑身一震。他一直以来都活在长柏的光环和林噙霜的期望压力下，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地与他剖析利害，点明前路。是啊，他盛长枫难道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吗？若他中了，父亲会如何看他？府中下人又会如何看他？
他看向明兰，眼神复杂难明。这个六妹妹，看事情竟如此透彻！
“六妹妹……为何与我说这些？”长枫涩声问道。
明兰淡淡一笑：“因为三哥哥姓盛，七弟弟也姓盛。盛家好，我们每个人才能好。这个道理，三哥哥应该比妹妹更明白。”
说完，她不再多言，微微颔首，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长枫独自站在原地，回味着明兰的话，心中久违地燃起了一丝斗志。或许……他真该拼一把？不是为了压过长柏，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能在盛家，真正挺直腰杆做人！
明兰回到寿安堂，老太太正在看账本，头也不抬地问：“碰上你三哥哥了？”
“祖母消息灵通。”明兰并不意外。
“说了些什么？”
“无非是劝他安心备考，莫要想东想西。盛家兄弟，一荣俱荣。”明兰简洁地回道。
老太太放下账本，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赞许：“你能想到这一层，很好。长枫那孩子，本质不坏，只是被他小娘带歪了。若能借此机会扳正过来，于盛家是福气。”
正说着，盛紘也来了寿安堂，面色却有些凝重。
“母亲，”他行礼后坐下，叹了口气，“今日下朝，听闻此次春闱，竞争尤为激烈。且……主考官定了，是吏部的张侍郎。”
老太太神色一凛：“张侍郎？他似乎是……齐国公的门生？” 她看向盛紘，意有所指。
盛紘点头：“正是。我担心……会不会有人借此做文章，说我盛家攀附齐府？尤其是衡哥儿与柏哥儿、枫哥儿同在学堂……” 齐衡对明兰的心思，盛紘虽不全知，但也隐约察觉一些，此刻不免有些敏感。
明兰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冷笑。攀附？她盛明兰还不屑！但人言可畏，尤其是这科举紧要关头，一丝一毫的流言都可能影响士子心境和考官评判。
老太太沉吟片刻，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盛家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人说。但避嫌总是要的。春闱前这些日子，让柏哥儿和枫哥儿安心在府中温书，少与外界往来。至于齐国公府那边……寻常礼节往来即可，不必过分亲近，也不必刻意疏远。”
盛紘点头称是：“儿子也是这个意思。”
明兰忽然开口：“父亲，祖母，既然要避嫌，不如做得更周全些。可否让二哥和三哥搬到前院书房附近的小院暂住？那里更清净，也方便父亲随时考校。一应饮食起居，由母亲安排可靠人手统一打理，避免任何不必要的闲杂人等接触，也杜绝了外人说嘴的可能。”
她这话，既考虑了避嫌，也考虑了实际备考需求，更将王若弗推出来主持，全了她的面子，可谓思虑周全。
盛紘和老太太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赞同。
“明兰此法甚妥！”盛紘抚掌，“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去安排！”
盛紘匆匆离去后，老太太看着明兰，意味深长地道：“你如今，是越发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了。”
明兰垂眸：“祖母过奖，孙女儿只是希望盛家好。”
希望盛家好，她才能更好。她护着的卫小娘和长榕，才能有更安稳的依仗。春闱，不仅是长柏长枫的前程之战，也关系到整个盛家未来的格局。她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盛府上下，因春闱而绷紧的弦，又因明兰的建议而进行了一次细微的调整。兄弟二人搬去了前院，隔绝了大部分干扰。王若弗得了脸面，干劲十足。盛紘觉得安排妥当，心下稍安。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考验，还在那贡院之内。盛家的未来，也系于这即将到来的春闱之上。暗流，并未平息，只是暂时潜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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