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茫然若失,心神恍惚的片刻,我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略显凌乱的站台,然后,定格在了不远处另一根支撑穹顶的水泥柱子旁。
我看见了她——秦雪娇。
她像喧嚣世界里一个突然出现的安静的主角,与周围忙乱的环境格格不入。依旧是那身我印象中熟悉的洗得有些发旧的白色连衣裙。裙摆被穿过站台的热风吹得微微飘动,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形,如同夏日池塘里,在晨光中初绽的新荷,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清雅。
秦雪娇,是我们中文系公认的才女兼女神。她来自江南水乡,身上自带一种北方女孩少有的温婉与清冷气质。她寡言,很少参加集体活动,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或者独自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散步。她的眼神里,总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书卷气的忧郁,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戴望舒笔下,那“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我们同级,但不同班。四年大学时光里,我们说过的话,加起来恐怕也不会超过十句。大多是在公共课上偶然坐得近时,关于借笔记,讨论某个文学观点的简单交流。但她的名字,她的身影,却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悄然印在了许多男生的心里,也包括我。
此刻,她也来送人。
送的是她的男朋友,学生会主席李峰。李峰是那种典型的校园风云人物,高大英俊,能言善辩,组织能力突出,是老师们眼中的宠儿,也已确定留校任教,前途一片光明。此刻,李峰正被一群朋友和仰慕者簇拥着,站在车厢门口,谈笑风生,意气风发。他用力地握着每个人的手,说着“保持联系”“常回学校看看”之类的话。
秦雪娇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稍微靠后的位置,目光追随着李峰忙碌的身影,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极其得体的微笑。但那笑意,浮于表面,并未真正抵达她那双深邃的如同两泓秋日深潭般的眼眸底部。她的眼神里,除了惯有的忧郁,似乎还多了一丝与我同质的对于即将到来的与校园生活截然不同的未来的迷惘与疏离。
许是感应到我这边长时间的注视,她忽然毫无征兆地,转过头来。
我们的目光,就在这嘈杂混乱的站台上,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短暂地相接了。
大概只有零点一秒。
她的眼睛很大,很黑,瞳孔颜色尤其深,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在那瞬间的、几乎不带有任何情绪色彩的对视里,我仿佛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不易察觉的共鸣——那是一种身处喧闹中心却倍感孤独的疏离,一种对既定前路的隐隐不安。
她很快便转回了头,重新将目光投向前方,留给我一个清瘦、白皙的侧影,和一头如瀑的,在颈后扎成一束的乌黑长发。
我的心,没来由地,“咚咚”地跳快了好几拍,像有只小鹿在胡乱冲撞。手心里那张被汗水浸得有些柔软的站台票,似乎也带上了一点别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度。
这个小插曲,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激起的涟漪很快就被离愁别绪的主流所覆盖,但石子本身,却沉入了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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