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军大病初愈后整个人都像被抽走了精气神，在饭馆上班也只低头干活，不再多说一句话。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是怎么了，张富清和别人结婚他已经不难受了，但一想起曾经对他那么无微不至的女人最后嫁了一个条件优渥的男人，陈立军的自尊心就好像被几千根针一起刺穿了一样难受。
熬了半个月，陈立军跟老板请了假，想回去看看爸妈。都空着手走到车站了，脑海里又闪现张富清每次见他爸妈都会准备礼品的画面。腿脚不听使唤地走去了车站旁边的小市场，挑了些新鲜的肉和罐头，装进网兜里上了车。
沿途的风景给人一股久违的熟悉感，陈立军头靠着车窗，回想起儿时的情景。从小到大他一直是被爸妈小心呵护着长大的，他哥他姐吃过的苦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用吃，可如今，他大哥是领导，他二哥是大老板，他姐工作稳定家庭和睦，他妹妹大学快毕业了，肯定会被分配到一个好单位的。只有他，从一个临时工干到小饭馆后堂打杂，现在也只能给师父打打下手，难道要在油呼啦擦的后堂待一辈子吗？
曾经的他想要的是那么简单，就是一份能让自己吃饱穿暖的工作，业余时间可以去舞厅寻找他想要的快乐。就在他最心满意足的时候，一切都变了。连张富清都不要他了，当初可是她追自己的，有了条件更好的男人，还是把自己扔到了九霄云外。如果他现在不是在后堂切菜，而是一个像他大哥或者二哥一样的人，会不会是另外的结局……
司机停车时一个猛猛地刹车把陈立军惊醒了。回过神来，原来已经到镇上啦。下车后提着东西朝家的方向走去，一切都和从前一样。这个小地方从他记事起就是这样，都九十年代了，还是这样。走进自己家的那条巷子，脚步却变得越来越沉重，爸妈对他，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好了，今天突然回来，不知道他们会作何反应，陈立军有点紧张。
推门进去，陈老太正在厨房忙碌，听见声音过来一看，竟然是小儿子回来了！心里很高兴，又有几分担心，突然跑回来，是遇着啥事了？
陈立军把带来的东西放进厨房，走去前屋，跟从前比，家里多了很多营养品的罐子，五斗柜和八仙桌还有窗台都快被占满了，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二哥二嫂给爸妈买的。思绪被陈老太不停地嘘寒问暖打断了，陈立军小声一一回答。
陈老太看出小儿子心里肯定有事，油乎乎的头发好几天没洗，脸上的青胡茬显得他比实际年龄大了不少，阴郁的表情没有笑容，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陈老太问了几句便转身去忙了，进了厨房又想起了啥，便对陈立军喊：“老四，你要累了就换身衣服先躺一哈。”
陈立军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低头看着身上不算干净的衣服，去自己以前的衣柜找了身旧衣服就换上了。平时没有感觉，今天一穿自己曾经的衣服，也被吓了一跳，记得这套以前穿着很宽松呢，如今却紧紧地箍在身上，自从不去跳舞以后，好像确实发福了。
没有看到他爸和陈钰，陈立军也懒得问，从旧书柜上抽出一本曾经自己最爱看的武侠小说，又从第一页开始重新翻起来，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陈老太轻声叫醒陈立军，让他起来吃饭。饭桌上陈老头看着陈立军的样子，先是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对陈立军说：“吃完饭跟我去澡堂。”
这是陈立军今天听到他爸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的一句。直到晚上爷俩从澡堂回到了家，都躺在了自己的被窝里，陈立军和陈老头都没有再多说一句，吃饭的时候除了陈老太给小儿子夹夹菜，陈老头的注意力全在陈钰身上，不停问她学校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今天学习有没有不会的地方。陈立军想到了小时候他爸就是这样对他的。
长这么大，头一回，父母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的冷淡。他觉得可能是对自己的无声抗议，毕竟他曾是他爸眼里全家的希望。继续抱起白天的武侠小说，斜躺在床上，脑袋底下垫床棉被，脚底下也垫了一床，身上还盖一条不太厚的，陈立青的旧台灯用来看小说也很合适呢。
每天重复下床洗漱吃饭上厕所，上床看小说睡觉，再看小说再睡觉的日子，陈立军觉得无比惬意，陈老头和陈老太觉得他无比颓废。陈钰有几次写作业，有些题想问问小叔，小叔都懒得理她，直接说自己不会，让她去了学校再问老师。最后还是陈老头带着陈钰去了老师家，才完成了作业。
陈老头一路上心里压着火，这个龟儿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干出那种事情黄了工作和对象，现在好不容易接受了他在饭馆打杂的事实，不停安慰自己至少能学门手艺，结果这班也不上了，突然跑回来每天就在家跟行尸走肉一样，每天除了吃饭能见着他，其他时候都跟没他这个人一样。
陈老头晚上忍不住向陈老太抱怨：“让那个龟儿子赶紧滚回去吧，他待家里我心烦。”
陈老太瞪了陈老头一眼：“小儿子都多久没回家了，他回来休息几天碍着你啥事了？”
陈老头“碍我啥事？能碍我啥事啊？”
陈老太：“那你烦啥？你还是他亲老汉呢，你没觉得四娃子这趟回来不对劲吗？”
陈老头：“不对劲！一天天垮起个批脸，跟老子欠他似的……”
陈老太把手里扫床的笤帚重重摔在床上，盯着陈老头，陈老头心里有些发毛：“你莫瞪老子，有话说话。”
陈老太：“我觉得他心里有事，也不和我们说，我又不敢问。”
陈老头：“窝囊！你自己亲儿子你不敢问？那就莫管他，赶紧让他滚回去上班。”
陈老太无语，咋又聊回原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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