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说了没？那田海是冲撞了祥瑞，招来了天罚，这才掉进池子里淹死了！昨儿个那尸体才浮上来，人都泡得不成样子了……”
“什么冲撞了祥瑞，田海分明是被人害死的！”一个拎着扫把的小内侍四下张望一番，用手在脖颈上一比划，“他脖子上好长一道口子呢！”
“吹吧你就！说的好像你亲眼瞧见了似的，那金鳞池是个什么清水衙门，无财无势的，是捞着宝贝了，还是撞见什么事了？无缘无故，害他作甚！”
那内侍顿时急了：“我是没亲眼瞧见！可我有个老乡，认得和田海同屋的人！那人说田海突然出手就阔绰了起来，请他喝了好几顿酒，他以为田海是谋了什么好差事，自己也想讨个门路，就趁他喝迷糊了套话。田海却只说是有人使了银子叫他喂鱼。”
“可他原本不就是个喂鱼的吗？”
“可不是蹊跷嘛！”小内侍一拍大腿，“赶巧那阵子德妃娘娘不是爱吃锦鲤么？起初他也以为是德妃娘娘赏的，可田海亲口说不是！那人就留了个心眼，趁着田海夜半出门偷偷跟过一回，虽没看清脸，却瞧见同田海见面的宫女右手背上有颗黑痣！金鳞池祥瑞那天，天还没亮田海就溜出去了，回来时满面红光，嘴里反复念叨‘成了’。他还把些不值钱的旧物留给了同屋，又过了几日就离开了金鳞池，都以为是攀了高枝，谁知竟是死了。”
“我的老天爷……那他这是不是被人灭了口？”
几个小内侍扎在花廊的角落里窃窃私语，浑然不知花廊的背面，贵妃正领着人静静地立在那儿。
每多听一句，贵妃的脸色就沉一分，菊秋垂首立在一侧，连大气都不敢喘，恨不能将头埋进胸膛里去。
贵妃冷笑一声：“去，将这几个嚼舌的给本宫带过来！”
几人被带到贵妃跟前，吓得魂飞魄散，如同烂泥般伏跪在地。他们哪里还敢有半分隐瞒，将自己听来的，一五一十倒了个干净。
贵妃下令将几人发落至罪奴司，随即转身，朝霞殿的方向走去。
她厉声吩咐菊秋：“让人动起来，就算把宫里翻一遍，也要将那个手背带黑痣的宫女给本宫挖出来！”
菊秋扶着贵妃往外走，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娘娘……宋宝林身边的兰巧，右手背上就有一颗黑痣……”
“你说什么？！”贵妃的脚步骤然定住，猛地扭过头死死盯着菊秋，“你可看清楚了？”
菊秋忙不迭点头：“奴婢与兰巧打过许多回交道了，看得千真万确，绝不会错！”
贵妃眼底寒光一闪：“你去将她带回来！”
兰巧提着食盒，正行至宫道转角，便被菊秋领着两个粗使太监拦住了去路。直到身后的殿门合拢，兰巧抬头望着端坐上首的贵妃，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是了，当初张御女身边的春杏就是被她这么带回去的。
听到田海名字的那一刻，兰巧便知道事情败露了。无论最初目的为何，眼下都绝不能承认。因为就算此刻实话实说，贵妃相信她们是为了对付德妃，也绝不会容忍她们在背后如此算计，贵妃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兰巧咬紧了牙关，只说是冤枉，任凭怎么拷问都没有改口。她知道自己断无活路，只盼着熬尽酷刑，能替宋宝林挣下一线生机。
宋宝林赶到时，兰巧已气若游丝，只剩胸口的微弱起伏。宋宝林扑跪下去，想将满身血污的人搂进怀里，竟找不到可以触碰的地方，只能伏在兰巧耳边，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良久，兰巧的眼皮颤了颤，强撑着掀开一道细缝，可眼中却已然没了神采。
宋宝林的泪水砸落在兰巧的脸上，带着一丝哀求：“撑住……兰巧，你再撑一撑，我这就带你去找太医……我们这就去……”
兰巧眼前只剩混沌的光影，她想笑一下让她安心，却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凭着本能吐出一个字：“……好。”
刺骨的寒意中，兰巧好似回到了在宋府的日子。她自幼陪着小姐一同长大，冬日严寒，小姐总会将她拉到床上，两人挤在一床棉被下，咬着耳朵说悄悄话，那暖意一直熨帖到心底最深处，真的是……好暖和啊！
兰巧的手无力地松开，眼帘缓缓阖上，似乎听见小姐急切地唤着她。
眼见兰巧在她面前咽了气，宋宝林将她抱入怀中，哭声变得绝望。
贵妃厌烦地挥了挥手：“愣着做什么？把这晦气东西拖出去！”
两名内侍应声上前，毫不留情地将兰巧从宋宝林怀中扯了出来。宋宝林想扑上去，却被嬷嬷死死按在了原地，只能目眦欲裂地看着兰巧像个破败的物件，被粗暴地拖过了门槛。
尽管兰巧抵死不认，贵妃却笃定谋划祥瑞一事的，必是宋宝林无疑。
她睥着瘫软在地的宋宝林：“背主的玩意儿，留着也是祸害。”
宋宝林指甲掐入掌心，借着刺痛强压着心底恨意，伏跪在地：“妾，多谢娘娘恩典，必铭记于心。”
贵妃瞧着她这副样子，心头郁气总算散了些许：“先别急着谢恩。本宫还有一份‘大礼’要赏你！你不是身子孱弱，在德妃那儿讨药求怜么？巧了，本宫这里有一剂良方，定能叫你药到病除！”
一旁的嬷嬷闻言，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利落地将里头的红褐色粉末抖入空碗，又拎起茶壶，热水冲入的瞬间，一丝腥甜弥漫开来。她用手搅了搅，上前钳住了宋宝林的两颊，将药灌了下去。
宋宝林猛地挣扎起来，奈何被两名嬷嬷死死扣住，动弹不得。
滚烫的药汁顺着喉头一路灼烧而下，宋宝林的泪水从眼角涌出，直到一碗药尽，她捂住喉咙剧烈呛咳。
贵妃斜倚在扶手上，抬手欣赏着自己新染的丹蔻：“说来这红花还是你当初亲自寻来的，如今用回你身上倒正合适。你不是一心盼着怀上龙种吗？本宫偏不叫你如愿！敢背叛本宫，杀了你实在是太便宜你了，你就慢慢熬着吧！不止你，你们宋家一个也别想跑。”
叫人把宋宝林扔出宫后，贵妃吩咐菊秋：“给父亲传信，将宋宝林之事说明，叫他留意那宋鼎。另外，此番选秀，让父亲挑几个听话的进来。”
兰巧办事不利，误将红花搀进了宋宝林的汤药里，贵妃娘娘当场将人打死了。可惜宋宝林也彻底损了根基，再无孕育皇嗣的可能了。
消息传开后引得各处议论纷纷。
崔琇将手中黑子落在棋盘上：“告诉父亲，外头也能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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