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效的最后一波反噬，加上那足以把她魂儿都撕碎的、亲手毒死自己的巨大悔恨，彻底压垮了她那衰竭心脏的最后一下跳动。
李世民看着地上迅速没了气的女人，又看看神色复杂的楚天青，眼中的冰寒底下也掠过一丝深沉的感慨。
一个本来能救的人，因为糊涂和恶念，自己给自己挖了条绝路。
“一个糊涂人，一念之差，竟至如此，恶念蒙心，自寻死路，可恨、可悲、可叹。”
李世民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又似乎在审视着人心深处的幽暗角落。
这女子的死，比战场上的厮杀更令人心头沉重。
杨曾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触地。
“陛下！微臣......微臣无能，致使圣驾受此惊扰，目睹如此惨烈之事，臣罪该万死！”
他浑身都在抖，这案子峰回路转，最后竟以如此骇人方式收场，还是在皇帝面前，他只觉得自己的乌纱帽和脑袋都在打颤。
一旁的程咬金也是看得目瞪口呆，浓眉紧锁。
他身经百战，见过无数死法，但这种由剧烈情绪冲击和体内毒药共同作用导致的瞬间毙命，还是让他心头一震。
他咂了咂嘴，带着点求证的语气看向楚天青。
“楚小子，这婆娘刚才那样子，又是嚎又是抠心口，然后眼一翻就没了气儿，嘴里还喷血沫子......这应该就是民间常说的气绝身亡吧？”
“俺以前光听人说过，说人要是气急了、恨极了、悔极了，一口气上不来，真能活活把自己气死！今天倒是头一回亲眼见着，真是......够邪乎的！”
程咬金挠了挠头，脸上还带着点难以置信的神色。
楚天青默默上前，蹲下身，仔细查看了女子的瞳孔、口鼻，又探了探颈脉，确认已无生机。
听到程咬金的问话，他站起身，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从症状看，确实是急怒攻心、悔恨交加，引动气血上逆，痰迷心窍，加上她体内积蓄的毒素本就已到了临界点，严重损害了心脉。这内外双重猛烈冲击，导致心脉瞬间崩裂，气血逆乱，最终窒息而亡。这就是通常所说的气绝身亡了。”
“她最后喷出的血沫，正是心肺破裂、气血逆涌的表现。这种死法，不是普通的急症，是心病和药毒一起发作，共同催生出的绝命之相。”
楚天青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具渐渐冰冷的尸体上。
“身体上的病或许还有药可医，但这人心里的病......往往才是最要命的。”
众人闻言，皆是一阵默然。
少顷，李世民对杨曾泰道：“把这女子的尸身送到义冢吧。”
“微臣遵旨！微臣这就去办！”
杨曾泰慌忙爬起身，指挥着几个同样惊魂未定的衙役，小心翼翼地将那女子的尸身抬起，脚步踉跄却异常迅速的离开了医馆。
看着杨曾泰离去的背影，楚天青忍不住哑然失笑。
这......是个干大事儿的人。
然而下一秒，楚天青又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刚要对李世民说什么，但目光扫到他身旁的几位心腹重臣，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老李，你跟我过来一下。”楚天青低声说。
李世民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楚天青走到了门外。
程咬金等人互相看了看，眼中都充满了好奇，但都识趣地站在原地，没有跟过去。
到了门外僻静处，李世民停下脚步，看着楚天青，低声问道：“天青，到底什么事？这么郑重？”
楚天青转过身，声音压得极低。
“老李，刚才那女子的病症根源......其实和太上皇很像。”
“什么？！”
李世民顿时凝眉：“父皇他......”
“别急！别急！”
楚天青连忙解释。
“我是说根源相似，都是心脉受损，容易受到情绪和毒素的冲击，但程度天差地别！”
“太上皇目前的情况，只能算是早中期！心脉虽有损伤，但远没到那女子那样油尽灯枯、积重难返的晚期地步！”
“那女子体内毒素堆积如山，心脉早已脆弱不堪，今天的变故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太上皇则完全不同！”
听到“早中期”和“晚期”的区分，李世民算是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担忧的问道：“那又该如何防治？”
“只要太上皇严格遵照医嘱，定期来找我复诊，按时按量服用我开的药，日常起居饮食多加注意，尤其要避免大喜大怒这样的剧烈情绪波动......那么，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太上皇的病情是可以保持稳定，不会出大问题的！”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李世民捕捉到了这个时间限制，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这病，无法根治吗？哪怕是你之前说过的......支架呢？”
楚天青摇了摇头：“支架手术也不是根治，只是一种直接有效的辅助治疗手段。即便手术成功，也需要终身服用药物来维持。”
看着李世民眼中难以掩饰的失落，楚天青继续劝慰道。
“这种心脉的损伤，就像老树的根须，就算再精心养护，也很难让它恢复如初了。”
“能够维持现状，阻止病情继续恶化和进展，这已经是目前医术能做到的极限，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个更现实也更关键的点。
“更何况，太上皇年事已高，身体自然的衰老本就是不可抗拒的天道。”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所谓的痊愈奇迹发生，以他现在的年纪，还有痊愈后的身体状态，和现在通过精心调养维持稳定，阻止病情恶化的身体状态相比，寿命......其实也差不了太多，能够安稳康泰，颐养天年，便是最大的福气了。”
看着李世民陷入沉思的样子，楚天青心中也是好奇。
都说天家无父子，储君巴不得自己爹早死，但看李世民的样子......
难不成是当了皇帝后，那份父子情反而更深了？
或者说，权力斗争是一回事，但真到了生死关头，骨子里的亲情还是压倒了冰冷的算计？
他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眼前这位千古一帝，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复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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