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加勒斯特的“橡木街”弥漫着铁锈、皮革和陈年木材混合的气味,这里是手工业者的聚集地。“时间之心”作坊就坐落在这条街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当亚历山德鲁带着王储的密令和那袋沉甸甸的金币找到他的叔父老康斯坦丁时,这位头发花白、手指却依然稳定的老匠人,正对着一块无法修复的瑞士怀表机芯发愁。
作坊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油灯提供照明。墙壁上挂满了各种钟表工具,工作台上散落着齿轮、发条和镊子。另外两名中年工匠在角落里默默地工作着,脸上带着与老康斯坦丁相似的愁容。整个作坊弥漫着一种即将走到尽头的颓败气息。
“投资?转型?”老康斯坦丁听完侄子的叙述,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怀疑与抗拒。他拿起一块自己精心打磨的黄铜齿轮,语气激动:“亚历山德鲁,我理解你想帮助家族的心意。但你看,这才是手艺!每一个齿,每一个面,都倾注了心血和时间!那个所谓的投资人,他懂什么是精度?什么是美感?他想要批量生产?那和那些瑞士工厂出来的冰冷铁块有什么区别?‘时间之心’的灵魂就在于它的独一无二!”
亚历山德鲁早已预料到叔父的反应。他没有急于争辩,而是将埃德尔教给他的说辞,结合自己的理解,缓缓道来:“叔父,我理解您对传统手艺的坚持。但灵魂如果无法生存,又何谈传承?殿下……不,那位投资人并非要您放弃手艺,恰恰相反,他是希望将您的手艺,用在更关键、更需要创造力的地方。”
他走到工作台前,拿起那个被老康斯坦丁嫌弃的瑞士怀表机芯。“您看,这些零件,它们确实冰冷,缺乏个性。但它们彼此之间可以互换,因为它们是在严格的标准下生产出来的。投资人提出的第一条建议,就是‘标准化’。”
“标准化?”老康斯坦丁皱紧眉头。
“是的。”亚历山德鲁解释道,“他并非要求您制作千篇一律的怀表。而是希望您将作坊的基础生产能力进行升级。比如,制作几种特定规格、特定尺寸的微型齿轮、轴杆、螺丝和弹簧,作为‘标准件’。这些标准件本身,就需要极高的精度,确保任何一个同规格的齿轮,都能完美地替换到另一个需要它的装置里。这本身,就是对您手艺的极致考验!”
老康斯坦丁沉默了片刻。标准化……这个概念他隐约听过,但从未在自己的领域深入思考过。制作可以互换的精密零件?这听起来似乎比制作一个完整的、独一无二的怀表机芯,更具技术上的挑战性。
亚历山德鲁见叔父态度有所松动,继续抛出埃德尔的第二个“指导”:“投资人还说,瑞士怀表占领的是低端市场。而我们,要开拓的是高端、定制化的精密零件市场。他列举了几个可能的方向:科学仪器、新兴的照相器材、医疗设备,甚至……某些特殊订制的精密机械装置。这些领域,需要的不是廉价的怀表,而是能够满足特定设计需求的、高可靠性的核心小零件。这才是‘时间之心’未来应该立足的蓝海。”
“科学仪器……照相器材……”老康斯坦丁喃喃自语。他的目光扫过工作台上那些修理了一半的、结构复杂的显微镜调节器零件。确实,这类活计虽然零散,但报酬往往比修理普通怀表高得多,也更考验真功夫。如果能够稳定地承接这类订单……
“而且,”亚历山德鲁压低了声音,给出了最关键的一击,“投资人承诺,初期会提供一些‘特殊的设计图样’,委托作坊进行试制和生产。这将是作坊稳定下来的第一批订单。他会预付足够的款项,用于采购更精良的小型工具,比如更精密的千分尺(如果这个时代有早期版本)、改进式的台式车床,甚至可以考虑引进一台小型动力设备,来替代部分费力且不稳定的手摇操作。”
动力设备!老康斯坦丁的心猛地一跳。手摇车床对老师的体力和稳定性是极大的考验,如果能引入更稳定、更省力的动力……这对于提升加工精度和效率,无疑是革命性的。
他看着侄子手中那袋金币,又环顾了一下这个他经营了大半辈子、如今却岌岌可危的作坊。坚持传统手艺的尊严,与让作坊和伙计们生存下去的现实,在他心中激烈交锋。最终,对技艺传承的执着,以及对那些未知的、“更关键”领域的隐约向往,占据了上风。
老康斯坦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将胸中的积郁都吐了出来。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接过了亚历山德鲁手中的钱袋,感觉分量沉重无比。“好吧,亚历山德鲁。为了‘时间之心’还能继续跳动,我接受这位神秘投资人的条件。告诉我,他想要我们最先改造什么?又希望我们试制什么零件?”
亚历山德鲁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知道,王储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地踏了出去。他凑近叔父,低声开始传达埃德尔关于作坊初步改造的具体意见,以及第一张“神秘零件”设计图的简单要求——那是一种用于某种改进型科学测量仪器的、带有特殊螺纹的微型调节螺杆。
昏暗的作坊里,油灯的光芒跳跃着,将一老一少两个身影投在墙壁上,仿佛预示着这座濒死的“时间之心”,即将被注入一股全新的、强有力的血液。变革,已在这小小的角落里,悄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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