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夹杂着初春的寒意,无情地泼洒在默勒谢什蒂周围泥泞的土地上。来自喀尔巴阡山的冷风呼啸着掠过光秃秃的山丘和尚未完全解冻的溪流,却吹不散弥漫在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泥土、湿木头和隐约火药味的紧张气息。
这里是即将成为炼狱的前线。曾经宁静的田野和坡地,此刻已被无数双穿着厚重军靴的脚踩得面目全非。罗马尼亚第一集团军的工兵和步兵们,正像不知疲倦的蚁群,在这片被选定的决战之地,疯狂地构筑着他们的生命线——防御工事。
没有华丽的宣言,没有激昂的呐喊,只有铁锹与石块碰撞的铿锵声,锯子切割木材的嘶哑声,以及军官们嘶哑着喉咙下达指令的短促呼喝。沉默,是这里的主旋律,一种压抑着决战前所有恐惧与期待的、沉重的沉默。
埃德尔国王的意志已经化为了具体的图纸和命令,传达至每一个连队。传统的、容易被重炮摧毁的漫长直线堑壕被放弃,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复杂、更具韧性的“弹性纵深防御体系”。
在最前沿,距离预计敌军进攻发起位置数百米的地方,散布着一个个精心伪装的观察哨和前沿支撑点。这些据点规模很小,通常只由一个加强班或一个排驻守,配备了机枪和足够的弹药。它们的任务并非死守,而是作为“眼睛”和“警报器”,及时发现敌军动向,进行迟滞抵抗,然后在压力过大时,有序撤往主阵地。这些据点之间,布设了密集的铁丝网和地雷区,如同危险的荆棘丛,等待着吞噬冒进的敌人。
真正的核心,是位于反斜面或天然丘陵遮蔽后的主防御阵地。这里的工事构筑得最为坚固。之字形的深壕纵横交错,有效地分散了炮击的冲击波和破片。壕壁用圆木和沙袋加固,每隔一段距离就挖掘有坚固的防炮洞(猫耳洞),供士兵在敌方炮火准备时栖身。机枪火力点被巧妙地设置在主阵地的侧翼和制高点上,彼此之间形成了毫无死角的交叉火力扇面,控制着阵地前的大片开阔地和新兵们恐惧的“无人区”。
“记住!不要挤在一起!分散开!利用好每一个散兵坑,每一道田埂!”一名脸上带着疤痕、嗓音沙哑的罗马尼亚老兵连长,正在对他手下那些大多面孔稚嫩、紧握着新式贝尔希埃步枪的士兵们吼叫着。这些士兵中,许多人仅仅接受了几个月的强化训练,默勒谢什蒂将是他们许多人的人生第一场,也可能是最后一场战斗。
“德国佬的炮火厉害!但除非直接命中,否则待在防炮洞里你就是安全的!等他们的炮火一延伸,听到哨声,就给老子立刻进入射击位置!动作要快!眼睛要亮!瞄准了再打!别浪费法国佬送来的好子弹!”老兵的训话简单、粗暴,却充满了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生存智慧。
而在主阵地后方更远的丘陵地带,炮兵们正在进行着另一场无声的竞赛。牵引着法制75mm野炮的骡马在泥泞中奋力前行,炮手们喊着号子,将一门门被誉为“75小姐”的速射炮推入预先勘测好的炮兵阵地。这些阵地都经过了精心的伪装,周围堆放了备用的弹药,炮位之间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以规避敌方反炮兵火力的覆盖。
炮兵指挥官们手持地图和观测镜,反复计算着射击诸元,与前沿的观察哨建立通讯联系。他们的任务至关重要:在德军步兵冲锋时,用精准而猛烈的炮火,将死亡之雨倾泻在敌军头上,切断其进攻梯队,粉碎其冲锋势头。
“校准目标区域A3……标尺xxx,方向向左0-05……”冷静的命令在炮兵阵地上回荡。每一门炮,每一个炮组,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雷霆一击做着最后的准备。
与此同时,在防线后方设立的临时指挥所里,第一集团军的高级将领们,包括集团军司令普雷桑将军,正与法国顾问团的军官们进行着最后的推演。巨大的沙盘上,默勒谢什蒂地区的地形地貌被精细地还原,代表敌我双方兵力的小旗密密麻麻地插在上面。
“根据情报,马肯森的第一波攻击很可能由他的风暴突击队引导,重点突击我防线中段,即101高地和‘橡树林’结合部。”一位参谋军官用教鞭指着沙盘上的关键点。
普雷桑将军,一位以沉着冷静着称的将领,点了点头:“命令第11师,加强该区域的防御,尤其是反斜面的预备队和机枪火力配置。告诉小伙子们,风暴突击队喜欢渗透和迂回,我们要用预设的火力袋和灵活的反冲击来对付他们。绝不能让他们轻易突破!”
杜兰将军补充道:“我们的炮兵已经做好了反准备和拦阻射击的计划。一旦确认敌军主要进攻方向,所有炮兵将集中火力,给予其最大杀伤。另外,陛下的近卫突击营作为战略预备队,已经部署在二线位置,随时准备投入反击。”
整个默勒谢什蒂防线,就像一张逐渐拉满的强弓,弓弦已经绷紧,箭簇直指即将来袭的风暴。士兵们在泥水中挥汗如雨,军官们在地图前绞尽脑汁,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正在铸造的,不仅仅是一道物理上的防线,更是罗马尼亚这个民族不屈的意志之盾。雨水依旧冰冷,泥土依旧泥泞,但在每一个罗马尼亚守军的心中,一股与阵地共存亡的炽热决心,正在熊熊燃烧。铸剑为犁或许是和平年代的理想,但在此刻,化犁为盾,用血肉之躯守护家园,是他们唯一且无悔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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