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瑞华在院门口碰了一鼻子灰，心里那点火气没处撒，转脸就往聋老太太屋里钻。老太太正坐在炕头休息呢，看见她进来，抬起头“啊？”了一声。
“老太太，我跟您说个事儿！”杨瑞华凑到她耳边，故意把声音提得老高，“刚才瞅见秦淮茹了，买了好大一块肉，还说要您做了吃，孝敬您老人家呢！”
聋老太太耳朵可不背，听的很清“肉”和“孝敬”俩字，浑浊的眼睛亮了亮。
“可她那架势，我瞅着不像真给您送的，”杨瑞华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往她耳边凑，“保不齐是想给她家棒梗开小灶呢！您赶紧去瞧瞧，去晚了，怕是连点肉渣都剩不下！”
聋老太太这年纪，就稀罕口荤腥，一听这话，当下就坐不住了，拄着拐杖慢悠悠往起站：“我去瞅瞅。”
这边秦淮茹刚把红烧肉炖上，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肉香混着酱油的咸香往出窜，勾得棒梗在一旁直咽口水。
她把白面发上，心里盘算着，等傍晚东旭下班回来，正好能吃上热乎的，让他也补补身子。这肉她没舍得留一点，全炖进了锅里，想着一家人难得吃顿好的。
正系着围裙往灶里添柴，门口传来拐杖点地的“笃笃”声。秦淮茹探头一瞧，心猛地沉了一下——是聋老太太来了。
“秦丫头，忙啥呢？”老太太拄着拐杖进了屋，眼睛直往灶上瞟，那股子肉香钻得她鼻子直颤。
秦淮茹赶紧擦了擦手迎上去，脸上堆着笑，心里却犯了嘀咕：“老太太，您咋来了？快坐快坐。” 她一边招呼，一边下意识地往灶台那边挡了挡，砂锅里的肉香还在往外飘，怎么也藏不住。
老太太没坐，直愣愣地盯着灶台：“闻着怪香的，做啥好吃的呢？”
秦淮茹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明白过来，准是被谁告了状。
她脸上有点发烫，硬着头皮笑道：“想着您老爱吃肉，炖了点，正打算给您送去呢。”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直发虚——她压根没打算先给老太太送，之前那么说也不过是打发杨瑞华而已。
秦淮茹脸上堆着笑，手却在围裙上悄悄蹭着，掌心全是汗。
“这不是想着您老牙口不好，特意炖得烂乎些。”她往灶前凑了凑，想用身子挡住砂锅，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热络，“哪承想您老人家亲自跑一趟，倒是省了我腿脚了。
聋老太太耳朵不背，鼻子还灵得很，那股子肉香直往她肺腑里钻，勾得她肚子“咕咕”叫。
她拄着拐杖往前挪了两步，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砂锅盖子缝里冒出来的热气，嘴角抿了抿：“我闻着就香，秦丫头手艺好。”
秦淮茹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嘴上却不敢怠慢：“您老等着，这就好，再焖两分钟，入味。”说着掀开锅盖，用筷子戳了戳肉块，炖得确实烂了，酱色的汤汁裹在肉上，油光锃亮的。
旁边的棒梗早就按捺不住了。他被肉香勾得坐不住小板凳，光着脚丫在地上来回晃，手里攥着两根筷子，“啪啪”往桌子上敲，眼睛直勾勾盯着灶台，小嘴里嘟囔着：“肉……吃肉……”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他也顾不上擦，一门心思就盼着那锅肉赶紧端上来。
秦淮茹瞪了儿子一眼，压低声音斥道：“没规矩！跟你说过多少回，等长辈先动筷子！”可棒梗哪听得进去，筷子敲得更响了，小脸憋得通红，眼看就要哭闹起来。
聋老太太看在眼里，嘿嘿笑了两声：“孩子馋了，快端上来吧，别让娃等急了。”
这话正说到秦淮茹心坎里——她何尝不想让儿子赶紧吃上口肉？这阵子家里顿顿是棒子面粥，棒梗早就馋坏了。她咬了咬牙，拿起锅铲把肉盛进一个粗瓷大碗里，又淋了两勺汤汁，小心翼翼端到桌子上。
刚一放稳，棒梗的筷子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啪”一下戳中块带皮的肥肉，使劲往嘴里拽。秦淮茹赶紧拍了他手背一下：“先给老太太夹！”棒梗不情不愿地把筷子往老太太跟前送，眼睛却死死盯着碗里的肉，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哎，好孩子。”聋老太太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大块，塞进嘴里慢慢嚼着。肉炖得确实够烂，一抿就化，带着酱油的咸香和肉本身的醇厚，她眯起眼睛，满脸都是满足。
秦淮茹自己也夹了块瘦肉，塞到嘴里慢慢嚼。肉香在舌尖炸开的那一刻，她鼻子突然有点酸——这点钱还是好不容易从干爹那里算计来的，就盼着一家人能踏踏实实吃几顿好的，给东旭补补身子，让棒梗解解馋。
可眼下，这碗肉成了聋老太太的专场。聋老太太筷子没停过，一块接一块往嘴里送，嚼得满嘴流油，时不时还咂咂嘴：“香，真香，秦丫头会做。”她夹肉专挑大块的，带皮的、肥瘦相间的，筷子一戳一个准，眼看碗里的肉越来越少，秦淮茹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沉。
棒梗急得直嚷嚷：“我的！那是我的！”伸手就要去抢，被秦淮茹死死按住。她给儿子使了个眼色，又往他嘴里塞了块肉，低声哄：“乖，慢点吃，还有呢。”可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碗里就剩寥寥几块碎肉了。
她自己也赶紧夹了块，塞进嘴里胡乱嚼着，味同嚼蜡。耳边全是老太太吧唧嘴的声音，还有棒梗压抑的哼唧声，心里像堵了块大石头，又闷又沉。
她偷偷抬眼瞅了瞅，老太太面前的白面馒头已经少了一半，碗里的肉眼看就要见了底。
“老太太，您慢点吃，别噎着。”她挤出句话，声音干巴巴的。
“没事，我这牙口，就爱吃你炖的肉。”老太太头也没抬，夹起最后一块肉，慢悠悠地放进嘴里，连汤汁都用馒头蘸着吃了个干净。
直到碗里连点油星子都没剩下，聋老太太才放下筷子，用袖子擦了擦嘴，打了个饱嗝，笑眯眯地说：“吃饱了，秦丫头，辛苦你了。”说着拄起拐杖，慢悠悠地往门口挪，“我回去歇着了，过两天再尝尝你的手艺。”
秦淮茹僵在原地，看着老太太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半天没回过神。棒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拍着桌子喊：“肉没了！肉没了！”
秦淮茹猛地回过神，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看着桌上空荡荡的碗，还有那放馒头的空碗，一股火气“噌”地冲上头顶，烧得她浑身发抖。
“老不死的……”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又低又狠，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我好不容易买的肉……你怎么不早点死啊！”
这话刚说出口，她又赶紧捂住嘴，惊恐地往门口看了看，生怕被人听见。可心里的气和恨像野草似的疯长——那是她给东旭补身子的，是给棒梗解馋的，怎么就全进了那老不死的肚子里？
棒梗还在怀里哭，一声声“我要吃肉”像刀子似的扎在她心上。秦淮茹抱着儿子，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儿子的头发上，又凉又涩。这院里的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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