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年冬，河西走廊的黑风卷着沙砾扑向张掖互市场，帆布帐篷被吹得猎猎作响。大明商队的掌柜王承业正指挥伙计捆扎丝绸，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哗啦”一声——吐蕃商队的驮马受惊，撞倒了大明商队的茶箱，青砖茶滚落在沙地里，被马蹄踩得粉碎。“你们眼瞎吗？”王承业红着眼冲上前，一把揪住吐蕃商队首领丹增的衣领，“这是要运去逻些的贡茶，赔得起吗？”
丹增是吐蕃禄东赞的族侄，此次带着二十匹良马和满车皮毛来互市，本就因风沙耽误了行程，此刻也动了火气：“是你们的茶箱挡了马道！我的皮毛被你们的伙计踩脏，还没要赔偿呢！”双方伙计立刻围拢过来，大明商队的人拔出了腰间的短刀，吐蕃牧民也握紧了腰间的藏刀，沙地上的阴影里，冲突一触即发。
“都住手！”一声断喝穿透风沙。张玉勒马立于高坡，银甲在昏黄的天色中泛着冷光，身后的燕云骑兵迅速散开，形成一个半圆将双方隔开。他刚奉朱棣之命巡查河西互市，没想到刚到张掖就遇上这桩麻烦。“互市之地，刀剑相向，是想坏了夏明蕃三方的规矩？”张玉翻身下马，靴底踏碎沙地上的茶末，目光扫过双方人马。
王承业认出张玉的燕王府令牌，气焰稍敛却仍不服气：“张将军，您来评评理！他们的马撞碎我们的贡茶，还蛮不讲理！”丹增也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夏国互市司发放的通关文牒：“将军请看，我们的路线是互市司划定的，是他们违规占用通道。再说，我的白狐皮被踩脏，损失比他的茶还大！”
张玉蹲下身，捡起一块沾沙的青砖茶，又翻看了丹增手中的皮毛——贡茶虽贵，但只是部分受损，而吐蕃的白狐皮是要献给松赞干布的贡品，确实被踩出了几道污渍。他心中了然，这纠纷既有风沙的意外因素，也有双方抢占通道的人为矛盾。更重要的是，吐蕃与夏国关系密切，若处理不当，怕是会影响朱棣与林瑾的密约。
“风沙天里，马惊货损在所难免。”张玉起身道，“王掌柜，你的贡茶损失，由燕王府先行赔付，回去后凭货单到北平支取银两。丹增首领，你的皮毛污渍可先用夏国商队的香膏擦拭，若仍无法复原，我让人从长安调运上等丝绸补偿，如何？”
这个方案看似公平，王承业却急了：“将军！我们是正经商户，凭什么要燕王府赔付？”张玉按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这不是赔付，是体面。吐蕃是夏国的盟友，今日若让他们吃亏，夏国互市司那边没法交代，张掖的互市怕是要被封。到时候，你们的丝绸茶叶卖给谁？”王承业一怔，瞬间明白其中的利害，不再作声。
丹增也有些犹豫，他想起出发前禄东赞的嘱托：“张掖互市是夏国促成的，遇事要找夏国互市司或大明的官员，不可私斗。”此时夏国互市司的官员李顺也赶了过来，捧着一罐香膏道：“丹增首领，这是我们夏国的桃花香膏，专门用来保养皮毛，您试试便知。”
李顺是张仲谦的弟子，曾在吐蕃医馆坐诊，与丹增相识。他用香膏轻轻擦拭皮毛上的污渍，不多时，白狐皮上的痕迹竟淡了许多。“你看，这样一来，贡品的体面就保住了。”李顺笑着说，“林瑾陛下常说，商路是用信任铺成的，一点小摩擦，不该坏了三方的情谊。”
丹增看着恢复如初的皮毛，又望向张玉真诚的眼神，终于松了口气：“张将军和李大人说得对，是我太冲动了。贡茶的损失，我也该承担一部分，这匹小马驹送给王掌柜，算是我的赔礼。”他指了指队伍里一匹刚出生不久的枣红马，那是吐蕃的良马品种，价值不菲。
王承业看着活泼的小马驹，脸色缓和下来：“罢了罢了，风沙天里谁都有难处。丹增首领，你的皮毛要是还需要帮忙，我的伙计也能搭把手。”双方握手言和，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在沙砾中渐渐消散。张玉看着这一幕，对李顺道：“多谢李大人相助，否则这纠纷怕是要闹大。”
李顺笑道：“张将军客气了。夏明蕃三方的商路，本就该互相帮衬。我已让人在互市场搭建了避风棚，还备了预防风沙的汤药，你们要是不嫌弃，今晚一起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张玉正想了解夏国在河西的布防，便欣然应允。
当晚的避风棚里，炉火正旺。李顺煮了一锅夏国的羊肉汤，张玉、丹增、王承业围坐在一起，酒过三巡，话也多了起来。丹增说起吐蕃的变化：“松赞干布陛下康复后，我们吐蕃的日子越来越好，夏国的青稞种子让我们不再挨饿，医馆让我们不再怕瘟疫。现在部落里的老人都说，要是早和夏国结盟就好了。”
王承业也打开了话匣子：“我们这些商户，最盼的就是边境安稳。以前走河西商路，怕残元，怕土匪，现在有夏国的商队护送，有大明的兵丁巡查，赚的钱比以前多了三倍。就是有时候互市的规矩太繁琐，报关要等好几天。”
张玉听着两人的话，心中有了计较。他对李顺道：“李大人，我有个提议。不如由夏明蕃三方共同设立‘商路议事会’，每月在张掖碰面，解决贸易纠纷，简化报关流程。燕王府可以出人负责治安，夏国负责粮草补给，吐蕃负责通报西域的路况，这样商路才能越走越宽。”
这个提议正合李顺的心意，他立刻道：“我马上写奏报给长安，相信林瑾陛下一定会同意。丹增首领，你看如何？”丹增拍着大腿：“好！有了议事会，以后再不会有今天这样的误会。我回去就禀报禄东赞大人，让吐蕃派代表来参会。”
次日清晨，风沙停歇。张玉亲自监督，帮王承业和丹增重新整理货物。夏国的商队也赶来帮忙，将受损的贡茶挑选出来，一部分留给张掖的守军当军饷，一部分磨成茶粉卖给牧民，减少了双方的损失。王承业看着忙碌的三方人马，感慨道：“以前总觉得夏国和吐蕃是外人，现在才知道，大家都是靠这条商路吃饭的一家人。”
消息传到北平，朱棣正在与徐达商议军情。看完张玉的奏报，他笑着对徐达道：“张玉这小子，不仅会打仗，还懂通商之道。设立商路议事会，既稳住了吐蕃，又拉拢了夏国，比单纯的军事防御管用多了。”徐达也点头称赞：“北境安稳，商路畅通，百姓才能富足。燕王殿下有这样的得力手下，是大明之福。”
长安的林瑾接到李顺的奏报时，正在与松赞干布派来的学子交流。得知商路纠纷和平解决，还促成了议事会的设立，他欣慰地说：“张玉是个有远见的人。商路不仅是贸易的通道，更是民心相通的桥梁。让户部拨银两万两，在张掖修建议事厅，再派几名熟悉商律的官员去协助他们。”
松赞干布的学子顿珠闻言，起身行礼道：“林瑾陛下，赞普陛下常说，夏国是吐蕃最可靠的盟友。我回去后，定会将这里的情况禀报赞普，让吐蕃全力支持商路议事会的工作。”林瑾笑着扶起他：“蕃夏同心，其利断金。只要我们三方携手，西域的商路，定会成为连接天下的黄金通道。”
汉中的林缚也从商队口中得知了张掖的纠纷。他坐在廊下，看着院子里的竹影，对陈忠道：“张玉这步棋走得妙啊。用一个议事会，就将三方的利益绑在了一起，既化解了矛盾，又巩固了边境。朱棣有这样的人才，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陈忠道：“老爷，那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林缚摇了摇头：“不用。商路安稳，我们在汉中的日子也能好过些。这盘棋，让林瑾和朱棣去下就好。”
洪武十一年开春，张掖的商路议事厅正式落成。张玉、李顺和吐蕃的代表共同为议事厅揭牌，牌匾上“通途共济”四个大字，是林瑾亲笔所书。开业当天，来自三方的商队齐聚一堂，王承业的丝绸铺、丹增的皮毛行，还有夏国的茶叶店，都生意兴隆。
张玉站在议事厅前，望着往来不绝的商队，心中感慨万千。他想起朱棣的嘱托：“守住商路，就是守住燕云的根基。”如今看来，他不仅守住了商路，更用信任与包容，为三方百姓铺就了一条安稳富足的通途。远处的祁连山在阳光下泛着白雪，张掖城的炊烟与商队的驼铃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边境和平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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