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感像无数根钢针扎进我的肺里,我眼前阵阵发黑,只能本能地用指甲去抓挠那双铁钳般的手。
皮肉被我划破,渗出的血混着她的汗,黏腻又冰冷。
李春花根本感觉不到疼,她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嘴里反复呢喃着那句魔咒:“小满……妈妈等了三十年……你不能走……”
就在我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时,一声尖锐刺耳的金属撞击声炸响在耳边。
陈哑婆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把手里的铜铃狠狠砸在李春花的额头上。
“铛!”
那声音不像是砸在人肉上,倒像是敲在了一口老旧的钟上,余音嗡嗡不绝。
李春花浑身剧烈一震,掐着我脖子的手劲猛地一松。
我贪婪地吸着空气,喉咙里火烧火燎,咳得撕心裂肺。
黄师傅在地上挣扎着,他半边身子都被撞得快散架了,却还是强撑着爬起来。
他猛地一咬舌尖,“噗”地喷出一口血雾。
那血雾在昏暗的柴房里没有立刻散开,反而被他用手指飞快地牵引,在空中画出一个诡异的符号。
“她不是疯,是被‘名契’锁魂!”黄师傅的声音嘶哑又急促,“她是守名者!三十年前亲手签下血契,要把‘小满’这个名字守回来!”
“断亲符”成型,血光一闪,印向李春花。
可那符文在离她三寸远的地方就“滋啦”一声,化作一缕黑烟,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柴房的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是赵老三,他肩上扛着一口黑漆漆的小棺材,也就一尺来长。
棺材的黑漆剥落得斑斑驳驳,露出里面暗红色的布衬。
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里,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下传来:“每任壳归位,都得入‘名棺’安魂,不然衣母不眠。”
黄师傅猛地回头,怒视着他:“你早就知道她是守名者?”
赵老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像是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当年赵裁缝烧了那件衣母,断气前跟我爹说,‘守衣靠死人,守名靠活人’。李春花就是那个活人。她签了契,用自己的记忆去换小满的‘归魂’。她以为自己每晚是在梦游,梦见给你灌符水,其实那是她身体里的‘名契’在苏醒,在喂养另一个魂。”
说着,他把那口小棺材“砰”地一声放在地上,掀开了棺盖。
一股陈旧的木头和香灰味扑面而来。
棺材里没有尸骨,只有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红寿衣,崭新得像是昨天刚做好。
寿衣的胸口,用金线清晰地绣着三个字:林小满。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件寿衣,就像一个为我准备好的归宿。
就在这时,陈哑婆突然有了动作。
她像只灵猫一样窜到李春花身边,一把抓住她垂下的袖子,从里面扯出了一张被捏得皱巴巴的黄符纸。
符纸的边缘已经焦黑,正是当年那张“换名符”的残片。
陈哑婆举起铜铃,用铃舌在符纸一角轻轻一敲。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符纸上原本模糊的血字,竟像是活了过来,一个接一个地重新变得清晰、鲜红。
“以亲换命,以忆饲名,守者永不得认真子。”
陈哑婆的声音冷得像冰,“她不是被骗的,她是自愿的。她以为用这种方式能救回她的‘小满’,其实,她是亲手把‘小满’这个名字的命根子,一锤一锤钉进了你的魂里。”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中。
浑身的血液瞬间冷了下去。
我想起了那些夜晚,在柴房的角落里,她端着那碗符水,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把碗递到我嘴边。
我一直以为那是她良心未泯的挣扎,是她对我这个亲生儿子的不忍。
现在我才明白,那不是不忍,那是契约的力量在撕扯她。
她不是被迫,她是在一次又一次地确认自己的选择——选择救回一个已经死去的名字,而不是救我这个活生生的人。
我算什么?我只是一个容器,一个“壳”。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会被契约的力量吸干!”黄师傅看着我惨白的脸,突然下定了决心。
他撕下手臂上用来包扎的符布,蘸着自己伤口流出的血,迅速在地上画出一个更加复杂、更加诡异的阵法。
阵法的中央,正好是柴房里那根用来捆柴的顶梁柱。
他把自己踉踉跄跄地拖到阵法中央,用剩下的布条将自己死死绑在柱子上,然后咬破手指,用尽最后的力气,在自己脸上重重写下两个血字:小满。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冲着呆立的李春花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来啊!我就是你要找的人!我就是林小满!”
那吼声在柴房里回荡。奇迹发生了。
李春花空洞的眼神里,竟然闪过一丝微光。
她像是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被惊醒,松开了我,身体摇晃着,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扑向了黄师傅。
她伸出那双刚刚还想致我于死地的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抚上黄师傅的脸,抚摸着那两个鲜血写成的名字。
她的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三十年来我从未见过的东西——那是混杂着狂喜、悲伤和怜爱的母性。
“小满……我的小满……你终于肯认我了……”她喃喃自语,泪水从她空洞的眼眶里涌出。
然而,随着她的抚摸,一缕缕比头发丝还细的血线,从她的指尖溢出,像有生命的藤蔓,慢慢缠上了黄师傅的脖子,越收越紧。
黄师傅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却依然死死瞪着李春花,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快走!”陈哑婆趁机一把将我从地上拖起来,拉着我就往外跑,“他用的是‘替魂阵’,撑不了多久!名契要的是‘真壳归位’,假的上去了,只是饮鸩止渴!”
我们跌跌撞撞地逃出柴房。
我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火光中,李春花紧紧抱着柱子上的黄师傅,就像母亲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孩子。
她把脸贴在他的背上,轻轻拍着,嘴里哼起了不成调的儿歌。
那场面诡异而又凄凉。
一旁的赵老三,只是默默地看着,然后弯下腰,将那口“名棺”的盖子,缓缓合上。
“咔哒”一声,像是为这场闹剧画上了句点。
可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异动。
我低头一看,一片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灰布碎片,正紧紧贴在我的胸口上。
那是我被烧掉的那件衣服上仅存的残片,我以为它早就在那场大火里化为灰烬了。
此刻,它却像有了生命一样,无风自动,贴着我的皮肤,轻轻地颤动着,仿佛在呼吸。
陈哑婆也看到了那块布片,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我还难看,那是一种混杂着惊恐和绝望的表情。
“糟了……糟了……”她盯着那块布片,声音都在发抖,“血契根本没断。那些血线不是退了,它们是……是藏进了你当初‘夺名’时撕裂的魂缝里。”
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夺回了你的名字,你以为你赢了。可是,‘小满’……那个被喂养了三十年的东西,它还活着。”
她顿了顿,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像一把冰锥刺进我的骨髓。
“在你心里。”
我浑身一僵,只觉得胸口那块布片下,一股不属于我的冰冷寒意,正顺着我的血脉,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朝我的心脏蔓延而去。
《我在火葬场那三年》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博看读书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博看读书!
喜欢我在火葬场那三年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我在火葬场那三年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