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9月3日，晚六点。
京城市教委的会议室人影绰绰，从不同区域驾驶进大院儿的两辆公车，分别下来两组人马，直直的奔着教委会议室赶去。
坐镇会议室的，依旧是市教委二把手，胡海林，而参会成员，没有此前的各区教委成员，也没有学校校长，只是单纯的市教委的内部工作会议。
王骄夹着笔记本，手里拿着资料，带着这一检查组的科员老黄和小张，快步走入会议室，而会议室内，除了胡海林之外，另一组的检查组成员，早已就位。
“李处，您回来了。”王骄看向坐在胡海林对过的那个座位上的背影，主动向其打招呼示意。
市教委基础教育一处的李处长，58岁，即将退休了，所以一般不再主持工作，但【青鸟计划】情况特殊，加之胡海林怕王骄一个人压不住场，所以给他打了招呼，另外的十几个学校的检查走访工作，就由李处长带队的那一组完成。
李处长看见精神头正足的王骄，比较满意，点点头回应道：“嗯！回来了！小王最近很卖力气啊，加油干！”
“谢谢处长！”王骄礼貌回应。
“好了，各位同志，讲讲吧，这一天的见闻，我猜会很影响你们的决断吧。”胡海林嘬了一口玻璃茶杯中的茶水，幽幽说道。
李处长身子往前倾了倾，指尖点在翠微小学和京城四中的考核单子上：
“胡主任，我这边最棘手的有两家。翠微报了个合唱节目，今天上午考察时，干休所张政委特意过来‘观摩’，临走前跟我说，老首长的孙女在合唱队里，‘希望能给孩子锻炼机会’，末了补了句‘部队这边挺关注教委的文艺活动’，这话说得实际上很明白。”
“四中更直接，报了个舞蹈节目，校长私下跟我透底，发改委王副主任上周来学校，说他们学校改造经费快批了，这明摆着的意思。”
他翻到下一页，又点了点101中学初中部的名字：
“还有一零一中学，报了个器乐合奏。校长今天下午给我打电话，说家长委员会已经在问初选进度了，暗示要是落选，家长可能去市委反映‘不重视素质教育’，我倒是知道一些，那些闹腾的家长里有其他部委的、市里其他机关的，有压力，但还顶得住。”
胡海林看向王骄：“小王，你跑的中关村学校、史家小学那些，也少不了这类幺蛾子吧？”
王骄坐直身子，汇报道：
“胡主任，我这边主要是三类问题。一是中关村学校和淀海实验中学搞捆绑，中关村报了合唱和集体表演两个节目，说要是只选一个就全撤，淀海实验中学跟着学，报了舞蹈和小品，也提这种‘打包要求’，理由是‘保持学校文艺团队完整性’。”
“二是史家小学扯企业赞助，报了个情景剧，校长暗示园区给了文艺专项赞助，说是什么……‘希望员工子女能在演出里露脸’；”
“三是有的学校托了部里基教司的关系，今天考察时校长三番五次提‘基教司领导看过他们的朗诵视频’，意思不就是让我们网开一面么。”
李处长补充道：
“胡主任，汇总起来其实就是三股压力：一股是上级部门和部队系统的，拿着经费、政策和老首长名义施压”
“二是学校自己的，要么捆绑节目要名额，要么搬赞助方当靠山“
“三是家长那边的，借着部委压力。我们今天在学校，校长们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表面配合打分，实际一直在试探咱们的底线在哪儿。”
胡海林拿起红笔，在翠微小学和中关村学校的名字上划了圈：
“老李说的三类压力，抓得准。现在的关键是，咱们不能被这些压力牵着走，市里办这次文艺演出，就是要给所有学校公平展示的机会，要是咱们在初选环节松了口，往后谁还信政府的公信力？”
他放下笔，看向两人：
“小王，你明天去这些学校跑一趟，把捆绑名额、赞助款挂钩的事，逐条跟校长核实，签考察确认单，明确告诉他们，初选只看节目质量、学生展演水平硬标准，其他条件免谈。”
王骄点头应下，又问：“胡主任，要是学校不肯盖章怎么办？四中初中部那校长今天就透露出怕得罪发改王副主任的意思。”
胡海林语气加重：
“不肯盖章，就视为自动放弃参选资格。咱们是市教委，毕竟还是个正厅级单位，腰杆子要硬。”
王骄接着问：“那景山学校和一零一中学那边，教育部基教司和家长委员会的压力怎么扛？”
“扛不住也得扛。”
胡海林拿起桌上的市委批示复印件，拍在材料上，
“【青鸟计划】的重要性无需多言，市委主要领导亲自过目、亲自谋划的项目，能让一窝老鼠屎给搅了？”
“公开、公平、公正六个字，这就是咱们的尚方宝剑。基教司那边要是过问，就和张谦主任汇报一下这个情况，想必基教司那边，还是要顾点脸面的；那个所谓的家长委员会要是闹，就让他们来找教委，我亲自接待，把考察数据摆出来，看谁能说出个不字。”
胡海林布置完之后的系列工作后，整理着装，带着资料，向自己的顶头上司，市教委一把手张谦汇报这个重点工作。
胡海林轻叩张谦主任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一声沉稳的“进”。
他推门而入，将整理好的初选情况汇总表放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叹了口气：“主任，这次文艺演出初选的压力，比预想中还大。”
他拉过椅子坐下，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发改委那边借着经费审批打招呼，各个重点校要么捆绑节目，要么搬赞助方当靠山；商界的赞助商盯着员工子女名额，学界的校长们揣着明白装糊涂，连教育部基教司都有动作，明着暗着要我们‘重点参考’。这才只是初选，就已经各方势力都搅进来了。”
胡海林顿了顿，目光落在桌上的文件上：
“当年市委推‘头雁工程’，培养出一批能干事的能人，受益无穷。可也没想到，这些年下来，各方关系盘根错节，兴许他们也知道这个活动的可取之处。真不知道这次‘青鸟计划’，最后能擦出什么样的火花，会不会也被这些人情关系裹得寸步难行。”
张谦主任指尖夹着烟，缓缓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眼神愈发清明：
“海林，你在教育系统待了这么多年，该清楚越是看似简单的事，背后牵扯的利益就越多。市委定的‘公开、公平、公正’原则不能破，但有些事，也得懂得变通。”
他放下烟头，拿起笔在纸上轻轻划了两下：“初选名单里，有两个项目已经定好了，不用走打分流程，直接入选。”
胡海林愣了一下，刚想开口询问，张谦抬手打断了他：
“别问是谁定的，也别查背后的门道。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也影响你后续开展工作。”
他抬眼看向胡海林，语气不容置疑：“这两个定好的项目，一个是人大附小的合唱，另一个是石油部附属小学的话剧。你回去后，把这两个项目直接录入最终候选名单，剩下的名额，严格按你们制定的三条标准筛选，谁来打招呼都不行。”
胡海林心里咯噔一下，人大附小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中海四大家族里面，两大家族的孩子都在那里读书，况且中枢的一些层面的家属，也在那个学校；石油部附属小学更是牵扯着原先的经贸委，现今最为庞大的央企系统，甚至……
这两个名额的敲定，显然不是简单的“照顾”。但他知道，主任既然这么说，就必有深意，再多问只会徒增麻烦。
他点点头：“明白，主任。我回去就按您的指示办，一定严守标准，绝不徇私。”
张谦“嗯”了一声，挥了挥手：“去吧，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随时来汇报。记住，守住底线，但也别一根筋到底，做事，既要讲原则，也要懂分寸。”
（大家看懂这章的隐喻了吗？有人了解当年的经贸委和石油系统的事儿吗）
（还有，感谢看到这里始终支持我的读者们，我刚刚修改了66-80章的一些内容，大家对那一块的阅读确实不是很舒服。我有错我就认，认了我就改。
唯一一点是番茄的那个书评系统好像有bug，你们点评了，绝大多数我也看不到，回复不了，很多都是我的小号看到的，而且是突然蹦出来的。大家有问题可以在段评里写，那个是及时反馈的，能和大家互动，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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