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废弃教堂里,火光在拉普兰德脸上跳动。
她刚刚处理完肩上一道较深的伤口,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
此时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潮湿的泥土气息,但一种罕见的近乎宁静的氛围笼罩着我们。
或许是因为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与共的突围,那种肾上腺素褪去后的疲惫感,让人更容易卸下心防。
我靠在斑驳的墙壁上,感受着身体在每一次重置后焕然一新的活力,但精神上却承载着越来越重的疑问。
那个名叫德克萨斯的女人,就像一根扎在拉普兰德灵魂深处的刺,也是理解我身边这匹孤狼的关键。
“拉普兰德。”我打破了沉默,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显得有些突兀。
她正用一块破布擦拭剑刃,闻言动作未停,只是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嗯?”
“能告诉我吗?”我斟酌着词句,尽量避免触怒她,“关于你……和德克萨斯的事。我想知道,是什么让她对你如此重要。”
擦拭剑刃的声音戛然而止。
拉普兰德抬起头,她的瞳孔在火光下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
她没有立刻发作,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用疯狂的大笑或威胁来回避。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审视。
沉默了良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忽然嗤笑一声,将长剑“锵”地一声插在地上。
“好奇害死猫,‘野狗’。”她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嘲弄,但底下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而且,那可不是什么睡前童话。”
“我知道。”我迎着她的目光,“但我想知道,想知道你的过去,想知道是什么造就了现在的你。”
这或许是我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达想了解她的内心。
拉普兰德对此歪了歪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勾起一个复杂的弧度。
“呵……现在的我?”她重复着,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遥远的过去。
“好吧,既然你这么想听……反正长夜漫漫。”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残破的基座上,开始了叙述,语气平静得近乎诡异,与她平时的狂躁判若两人。
“叙拉古,那是个……泥潭,家族就是一切,规则、荣誉、背叛……所有东西都搅和在一起,发臭、腐烂。
我和她……德克萨斯,我们在那里,像两只被扔进斗兽场的幼崽。”
她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将我带入那个黑暗而残酷的世界。
“我的‘家族’,萨卢佐。”她说出这个名字时,带着明显的讥诮,“有个好父亲,教会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感情是弱点,在乎的东西都会成为别人控制你的把柄。”
她甚至轻描淡写地提起自己小时候养的鼷兽是如何被父亲处置掉的,语气冷漠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在这种环境下,叛逆的种子早已深种,只是最初的形式还很幼稚。
“然后,我听说家里来了个新人,一个……和我差不多大,但眼神像死人一样的家伙。”
拉普兰德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光亮,那是遇到同类时的兴奋。
“在之后,因为某些原因,她暂住在我们家,我对此经常去找她‘切磋’,理所当然地觉得,我们会像其他家族的孩子一样,在既定的规则里互相争斗。”
但德克萨斯不同。
她并非单纯地遵循叙拉古的规则,她的沉默之下是更深的锐利和独立。
她们的较量互有胜负,对拉普兰德而言,德克萨斯是唯一能让她感到“有趣”的对手,也是唯一让她觉得或许能理解这片泥潭的人。
然而,叙拉古的平静之下永远是暗流汹涌,所以“清算”来临了,德克萨斯的家族因为背叛成为目标。
拉普兰德当时或许还带着一种扭曲的期待,期待与德克萨斯在这场浩劫中来一场宿命般的对决,用最叙拉古的方式为她们的过去做个了断。
“我等着她……等着我们像两匹真正的狼一样,在家族的废墟上撕咬,看谁能活下来。”
拉普兰德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当年未被满足的渴望。
但德克萨斯的选择,彻底粉碎了拉普兰德的预期。
“她做了什么?她没有战斗,没有复仇……她他妈的点了一把火,把自己家烧了个精光,然后我想尽办法帮她后,她竟头也不回地走了!逃了!用最不‘叙拉古’的方式,逃离了这一切!”
这对当时的拉普兰德而言,是比失败更难以忍受的冲击。
它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拉普兰德被家族规则束缚的思维,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一种彻头彻尾的、对叙拉古规则的叛逆。这种震撼混合着被“抛弃”的愤怒(你竟然用这种方式超越了我?)、一丝不易察觉的崇拜(你竟然敢这么做?)、以及巨大的茫然(那你我之间算什么?我们过去的争斗又算什么?)。
从此,德克萨斯成了拉普兰德心中一个无法解开的心结,一个必须被“观测”的对象。
她想知道,用这种方式逃离叙拉古的德克萨斯,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是会找到真正的自由,还是会发现根本无处可逃?
“我想看看……”拉普兰德的语气再次变得尖锐起来,带着她特有的疯狂,“看看她穿着那身可笑的企鹅物流制服,学着过‘普通’生活的样子,能坚持多久!
我想把她拖回这片泥潭,让她认清,有些东西是逃不掉的!或者……看看她到底能不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沉下去,甚至带上了一抹自嘲的意味。
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这份执念的背后,也隐藏着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或许德克萨斯选择的道路,真的存在某种可能性。
故事讲完了,教堂里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拉普兰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流露真情的人只是我的幻觉。
“怎么样?”她咧嘴一笑,眼中却没什么笑意,“一个无聊透顶的故事,对吧?两个傻狗在泥地里打滚的往事。”
我没有回答“无聊”,相反,我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个充满扭曲、痛苦和复杂情感的故事。
“所以,”我缓缓开口,“你追着她,不仅仅是因为恨,或者想让她变回原样 更是因为……她是你的‘路标’,是你验证自己存在意义的镜子。”
拉普兰德正准备拿起水壶的手顿住了。
她猛地转头看向我,蓝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充满了震惊,以及一丝被看穿后的愠怒和……慌乱。
这是我第一次用如此精准的语言,直击她内心最深处那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动机。
“你懂什么?!”她厉声喝道,但气势却不如以往那般足。
“我不懂叙拉古的规则,也不懂你们过去的恩怨。”我平静地看着她,“但我大概懂了,你为什么离不开她,就像……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人,会死死盯着唯一的光,哪怕那光会灼伤眼睛。”
拉普兰德听到我的话死死地盯着我,胸口微微起伏。
许久,她眼中的怒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我从未见过的神情。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嗤笑一声,别过头去。
“随你怎么说,睡觉!”
她裹紧毯子,背对着我躺下,结束了这次对话。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触碰到了她坚硬外壳下最柔软、也最脆弱的部分。
这份共同的秘密,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将我们更紧密地捆绑在一起。
前方的路依然通往未知的黑暗,但对这匹孤狼内心的了解每多一分,我与她并肩同行的根基,便也牢固了一分。
夜色深沉,而关于德克萨斯的阴影,似乎也因这份了解,而变得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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