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办公室内不明缘由的低气压事件后，阮糖打定主意要离江沉更远一些。然而，事与愿违。从第二天开始，她就陷入了一场看不见尽头的、高强度工作的漩涡。
清晨，她刚在自己的工位坐下，打开电脑，主美就拿着厚厚的资料夹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些许同情和无奈。
“阮糖，江总亲自交代了几个紧急任务给你。”主美将资料放在她桌上，“这份是《幻界》第四章所有boSS的初期概念草图，要求三天内出至少五版不同风格方向的初稿，江总说要亲自过目。”
阮糖看着那厚厚一叠参考资料，眼睛都直了。三天？五版不同风格？这几乎是正常情况下两周的工作量！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噩耗，内部通讯软件上，李助理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阮小姐，江总指示，需要你在一周内，整理一份近五年国内外3A游戏场景美术的风格演变分析报告，要求图文并茂，深度剖析，不少于五十页。报告将作为公司内部培训资料。】
阮糖：“……”
这已经不是原画师的工作范畴了，这近乎是行业研究员的任务！
这还没完。接下来的几天，各种打着“江总亲自交代”、“江总特别重视”、“关系到项目核心”旗号的任务，如同雪花般向她飞来。从优化前期已被通过的、本无需再动的角色设计细节，到参与她完全不熟悉的引擎特效会议并提出“美术层面的建设性意见”，再到要求她为游戏内某个不起眼的Npc撰写详细的背景故事……
她的工作时间被无限拉长，加班成了常态。常常是整个项目组的人都走光了，只有她工位上的灯还亮着，伴随着的只有她敲击键盘和手绘板笔尖划过的声音。她甚至忙得连直播都请了假，游戏更是没时间上线，和“chen”的聊天也停留在几天前她抱怨老板的那几条。
身体的疲惫尚可忍受，但那种被无形之手操控、被工作淹没的窒息感，让她喘不过气。她不是没有试图沟通。
她找到主美，委婉地表示工作量实在太大，可能无法保证质量按时完成。
主美只是拍拍她的肩膀，爱莫能助：“阮糖啊，我知道这很辛苦。但这是江总亲自点名交给你的，说明他非常看重你的能力。加油吧，挺过去就是资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甚至鼓起勇气，在一次送文件去总裁办公室的时候，试图开口：“江总，关于最近您交代的那些任务，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江沉就从文件中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她，语气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有什么问题吗？我相信你的能力可以胜任。公司需要的是能扛压、能创造惊喜的员工。”
一句话，把她所有的挣扎和诉求都堵了回去。
她能说什么？说自己不行？说工作量不合理？在“老板的看重”和“公司的需要”这两座大山面前，她个人的那点疲惫和私人时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有些“不识抬举”。
阮糖只能把所有的苦水往肚子里咽，继续埋头苦干。她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一些，眼底时常带着淡淡的黑眼圈，连林月约她逛街吃饭，她都只能无奈地回绝。
“糖糖，你老板是不是在针对你啊？”林月在电话里忧心忡忡地问，“这也太夸张了，简直是把一个人当十个人用！”
阮糖累得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瘫在办公椅上，有气无力地说：“不知道……也许他就是突然‘发现’了我的‘潜力’，想大力‘培养’我吧。” 她将“发现”和“培养”两个字咬得格外重，带着浓浓的自嘲。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一切的开端，太巧合了。恰好是在她和徐逸学长两次吃饭被打断之后，恰好是在他莫名其妙问了那句“晚饭吃得如何”并瞬间变脸之后。
可是，这个怀疑太过惊世骇俗。一个市值千亿的科技公司总裁，为了阻止一个小员工和学长吃饭，就用这种近乎“工作凌迟”的方式？这比相信他突然慧眼识珠要荒谬一万倍。
她更倾向于相信，这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属于资本家压榨员工的冷酷考验。
而在这期间，徐逸学长又发来过几次消息，或是分享一些有趣的行业资讯，或是再次发出晚餐邀请。
【徐逸】：最近很忙吗？看你朋友圈和直播都没动静了。
【徐逸】：发现一家很不错的法餐，主厨是蓝带毕业的，有兴趣去试试吗？
看着学长体贴的问候和邀请，阮糖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无力感。她捧着手机，斟酌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回复：
【阮糖】：对不起啊学长，最近公司项目特别忙，一直在加班，实在抽不出时间。【哭泣】
【阮糖】：等我这阵子忙完，一定好好向你赔罪！
发送出去后，她看着屏幕上自己回复的文字，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涌上心头。她连答应一个约会，都要变得如此小心翼翼，瞻前顾后，仿佛自己的时间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
她放下手机，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认命地继续面对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等待她绘制的线稿。冰冷的数位板，仿佛成了囚禁她的牢笼。
而在总裁办公室里，江沉站在单向玻璃窗前，目光落在楼下那个依旧亮着灯的工位上。他能想象出那个娇小的身影正伏案工作的样子，或许会偶尔揉揉肩膀，或许会对着复杂的图稿皱起眉头。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用“重视”和“培养”的名义，给她套上了沉重的枷锁。他看到她日渐憔悴，看到她拒绝了所有外界的邀约，包括那个徐逸的。
目的达到了。
他成功地用工作填满了她所有的时间，让她无暇他顾。
可是，为什么心里没有丝毫的快意，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沉甸甸的？
他看到她回复完消息后，那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他没有感到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更深沉的烦躁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疼。
他知道自己手段卑劣，像个不敢正面竞争，只会在背后搞小动作的懦夫。
林哲说得对，他就是在自掘坟墓。
可是，当他看到她提起那个学长时平静的语气，想到他们可能再次相约，那种席卷而来的恐慌和酸意，就让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风度。
他就像个紧紧攥着手中糖果，生怕被别人抢走的孩子，却用了最错误的方式，差点把糖捏碎。
江沉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办公室内一片死寂，只有他逐渐沉重的呼吸声。这场他单方面发起的、名为“工作”的围剿，困住的，似乎不只是阮糖一个人。
他转身回到办公桌前，电脑屏幕上，还开着阮糖刚刚提交上来的一份场景优化方案。他沉默地看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下一步，该怎么办？
继续加重这无形的枷锁，直到她彻底无力反抗，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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