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在为你吃醋啊！”
林月的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又像一把钥匙，猛地劈开了阮糖脑海中那团纠缠多日的、厚重迷蒙的浓雾。
不是怀疑，不是猜测，而是来自旁观者清的、笃定的宣告。
“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彻底炸开了。
她呆呆地坐在咖啡馆温暖的阳光里，却感觉浑身一阵冷一阵热，血液像是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疯狂地擂动，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林月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她几乎没听清。那些关于“享受”、“看清自己的心”的建议，都像是隔着厚厚的毛玻璃传来的模糊声响。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那句石破天惊的话攫住了，然后不受控制地、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般，那些被她刻意忽略、强行合理化或深深困惑的细节，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在“吃醋”这个全新视角的照耀下，褪去了所有荒谬的外衣，露出了清晰到令人心悸的本来面目。
江沉。
——他忽然间给她堆积如山、根本不可能完成的“重要任务”，真的是为了“培养”她吗？不，那是在徐逸学长开始约她之后。他用工作填满她所有时间，是想让她没空赴学长的约。
——他状似无意地问“晚饭吃得如何”，听到她和学长吃饭后瞬间降至冰点的低气压，那不是老板对员工私生活的莫名关心，那是……在意，是听到她和别的男人共进晚餐后的不悦。
——那些每天准时送达，却永远“被行政部代为处理”消失不见的鲜花。不是什么公司新规，那是他动用权力，霸道地清除另一个男人试图传递给她的讯号，他无法容忍她的空间里出现不属于他的印记。
——会议室里，他对徐逸学长提案近乎苛刻的、不留情面的质疑和否决，那不仅仅是专业分歧。那是雄性扞卫领地、驱逐潜在竞争对手的本能。他用他的专业和权威，在众人面前碾压那个试图靠近她的男人。
——下班时，“恰好”停在门口的车，李助理那句不容拒绝的“顺路”。那不是巧合，是精心安排的截胡，是当着学长的面，赤裸裸的宣告和主权宣誓。
——车厢内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最后那句硬邦邦的“以后加班，可以让公司派车”。那不是关怀，那是别扭的、不善表达的占有欲，是划定界限——“你的行程，归我管”。
每一个画面，每一次互动，此刻都被重新解读，染上了完全不同的色彩。那些她曾以为的“专制”、“无理取闹”、“阴晴不定”，剥开冰冷强硬的外壳，内里涌动的，竟然是一种如此笨拙、如此霸道、却又如此……真实的在意。
不是上司对下属。
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
chen。
——他最近反常的沉默，拉着她疯狂刷本，效率高得吓人，一言不发。那不是他心情不好，那是……他在烦躁，在发泄。因为她在现实里被学长约饭，被老板“特殊关照”，她在游戏里跟他倾诉这些烦恼……他听在耳中，会不会也感到了一种危机感？一种她可能被现实中人吸引走的恐慌？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沉默而激烈的方式，在虚拟世界里“霸占”她的时间和注意力。
——在她走神差点被boSS击杀时，他那不顾自身安危、本能般冲过来硬扛的举动。那不仅仅是队友间的保护。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几乎无法掩饰的紧张和在乎。他不能让她受伤，哪怕是在游戏里。
——还有更早以前，他总是耐心听她吐槽老板，偶尔给出那句意味深长的“他可能不想你分心”。现在想来，那哪里是分析，那根本就是……知情者的提示，甚至是带着一丝无奈和自嘲的叹息。
线上与线下。
江沉与chen。
两张曾经割裂的面孔，两种截然不同的行为模式，此刻却在“吃醋”和“在意”这个共同的动机下，诡异地重叠、交织起来。虽然她理智上仍然拒绝将这两个身份等同，但那种被同一种强烈情感所驱使的感觉，却让她心慌意乱。
原来……
那些莫名其妙的压力，那些令人困惑的举动，那些冰冷的沉默和别扭的关心……
源头，竟然都在她自己身上？
因为她，江沉那座万年冰山出现了裂痕，做出了与他身份和性格极不相符的、幼稚又霸道的行为。
因为她，一向冷静可靠的chen，也变得沉默而焦躁，在游戏里泄露了情绪。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单纯的“被人喜欢”要强烈和复杂得多。
那是一种混合着震惊、荒谬、恍然、无措，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隐秘悸动的复杂情绪。
“我……我……”阮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滚烫得吓人的脸颊。指尖触及的皮肤热度，清晰地告诉她，这一切不是梦，也不是闺蜜无端的臆测。
林月看着她这副彻底懵掉、连耳朵尖都红透了的模样，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没有再追问，只是安静地喝着咖啡，给阮糖足够的时间去消化这个爆炸性的信息。
咖啡馆里的轻音乐缓缓流淌，邻座传来低低的谈笑声，阳光依旧温暖。但阮糖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全新的、失重的空间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有些不真实。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江沉面前，只是个不起眼、需要小心翼翼的小员工。
她一直以为，和chen之间，是纯粹的游戏友谊和默契陪伴。
可现在，林月告诉她，这两个在她生活中占据不同位置、却同样举足轻重的男人，都对她怀着超出她认知的情感。
这太……超现实了。
不知过了多久，阮糖才慢慢地放下手，眼神依旧有些涣散，但比刚才清明了一些。她看向林月，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不确定：“月月……你确定吗？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江沉他……怎么可能？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还有chen……我们连面都没见过……”
“两个世界的人怎么了？谁规定冰山总裁不能喜欢甜妹小职员？”林月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至于没见过面……现在网恋奔现的还少吗？感情这种东西，要是都能用‘合理’、‘应该’来解释，那就不叫感情了。”
她顿了顿，看着阮糖依旧迷茫的眼神，语气软了下来：“糖糖，我不是要你现在就做什么决定，或者立刻接受谁。我只是觉得，你不能再稀里糊涂地被动承受了。既然看明白了他们行为背后的动机，你就有了主动权。至少，你不用再那么害怕江沉，你可以试着……换个角度去理解他的某些行为，虽然那些行为真的很欠揍。至于‘chen’……你也可以更用心地去感受，他对你，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换个角度……
用心感受……
阮糖咀嚼着这两个词，心头的混乱似乎平息了一点点，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茫然和……隐隐的压力。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她该如何面对江沉？明天还要上班，还要去他办公室汇报那该死的“三版情感基调草图”……
她又该如何对待chen？下次游戏里相遇，她还能像以前那样毫无负担地跟他吐槽聊天吗？
“走吧，别发呆了。”林月站起身，拿起账单，“今天就到这儿，你回去好好消化一下。记住，不管他们怎么想，关键是你自己怎么想。跟着自己的心走，别被吓到，也别逃避。”
阮糖跟着林月恍恍惚惚地走出咖啡馆，傍晚微凉的风吹在脸上，稍微降低了一些脸颊的热度，却吹不散心头的惊涛骇浪。
回家的路上，地铁拥挤的人潮，闪烁的广告牌，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她的脑海里，依然在自动回放着那些被重新点亮的细节片段，像一场无声却惊心动魄的蒙太奇电影。
直到回到自己安静的出租屋，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阮糖才仿佛从那个恍惚的状态中稍微脱离出来。
她慢慢地走到沙发边坐下，没有开灯。暮色透过窗户，给房间笼上一层朦胧的暗蓝色。
寂静中，心跳声依旧清晰可闻。
她抬起手，再次轻轻触碰自己的脸颊，温度似乎降下去了一些，但心底那股汹涌的、混杂着难以置信和一丝奇异甜涩的浪潮，却久久无法平息。
原来，那些她曾惧怕的冰冷，可能包裹着灼热的岩浆。
那些她依赖的沉默，可能压抑着汹涌的暗流。
她一直身处风暴的中心而不自知，直到今天，才被旁观者一语点醒。
拼图完成了。
画面清晰得让她无处躲藏。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阮糖将脸埋进柔软的抱枕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带着无尽困惑和羞涩的呜咽。
这个“恍然大悟”的夜晚，注定漫长而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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