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建国嘶哑的声音像一把破锯,在寂静的帐篷里拉开一道刺耳的口子。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帐篷顶,仿佛能穿透帆布,看到外面阴沉的天空。
“灯芯……”刘志学喃喃自语,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将这个词与眼前的一切联系起来。
他一把抓住旁边同样满脸惊骇的田有福,指着那张摊开的残卷,“田师傅,你看看这个!灯灭,则魔生!李春花就是那盏灯的灯芯!”
田有福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终于明白了,那九口井不是简单的镇压怨气,而是一个巨大的阵法。
九井环绕,如同一个巨大的灯座,而被他们救回来的那个“小女孩”李春花,根本不是什么幸存者,她就是维持这个阵法核心的“灯芯”。
孙万财那伙人所做的一切,包括打开第七口井,都是为了污染阵眼,最终目的就是为了“熄灭”这盏灯!
“春花呢?李春花人呢?”张守义猛然惊醒,环顾四周,帐篷里除了他们几个,空空如也。
“三天了……”刘志学声音干涩,“从雷头儿你掉下井里开始,我们就没再见过她。当时场面太乱,王干事又突然带人封锁了现场,我们都以为……她是被吓跑了,或者被王干事的人带走了。”
雷建国挣扎着要下床,胸口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又重重摔了回去。
他被水流冲出山洞后,是搜救队在下游的乱石滩发现的他。
三天三夜的高烧和昏迷,几乎要了他的命。
“王干事……”雷建国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他昏迷前抛出的那枚铜钱,是他从井底那具女尸胸口的锈铁钉上蹭下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和阴气。
他就是要用这枚铜钱告诉上面的人,井下有大问题。
可现在,这枚关键的证物却落到了王干事手里。
刘志学扶住雷建国,压低声音说:“头儿,你别激动。王干事有问题。我看到他手腕内侧,有一个刺青,是一朵半开的红莲。和我们在孙万财窝点发现的那个标志一模一样!”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让帐篷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孙万财、马秀莲、王干事……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无声息地笼罩了他们。
王干事根本不是来保护什么历史遗迹的,他是来收尾的,是来确保“灯”被彻底熄灭的!
雷建国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剧痛坐直身体,目光扫过众人:“守义,炸药还在吗?”
张守义重重点头,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在!按照你的吩咐,都拆成了零件,混在那几车准备运下山的粮食里了。姓王的搜了几遍,什么都没发现。”
“好。”雷建国刘志学,你现在就去,就说我醒了,情况危急,要当面向王干事汇报井下的情况。
记住,把所有人都叫上,动静搞大点,让所有战士都听到。”
刘志学心领神会,立刻转身出了帐篷。
不一会儿,营地里就响起了一阵骚动。
刘志学高喊着“雷队长醒了”,一路小跑冲向王干事所在的指挥帐篷。
很快,营地里大部分战士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王干事带着两名警卫,一脸不耐烦地走出帐篷,看到被张守义和田有福搀扶着、步履蹒跚的雷建国,眉头皱得更紧了。
“雷建国同志,你身体还没恢复,有什么事可以躺着说嘛,何必搞这么大阵仗?”王干事皮笑肉不笑,语气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
雷建国没有理会他的假意关心,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王干事,我掉下去的那口井,不是普通的井。下面是一条地下河,河边堆满了孩童的骸骨,还有一具被铁钉钉在石台上的女尸,那女尸,长得和李春花一模一样!”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确保周围的战士都能听清。
果然,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王干事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了镇定:“雷队长,你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净说些胡话。什么骸骨女尸,我看你是产生幻觉了。上级的文件写得很清楚,这里是重要的历史遗迹区,你们之前的爆破行为已经对遗迹造成了潜在威胁,现在必须全面封锁,等待专家组前来勘察。”
“幻觉?”雷建国冷笑一声,目光如刀,射向王干事的手腕,“那不知道王干事手腕上的红莲刺青,是不是也是我的幻觉?孙万财身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王干事的左手上。
王干事下意识地缩了缩袖子,脸色第一次变得真正难看起来。
“一派胡言!”他厉声呵斥,试图用官威压下骚动,“雷建国,我看你是执意要违抗上级命令!来人,把他给我带回去,好好‘休养’!”
他身后的两名警卫立刻上前,想要架住雷建国。
“谁敢!”张守义像一头暴怒的狮子,猛地向前一步,将雷建国护在身后,他身材高大,气势骇人,那两名警卫竟一时不敢上前。
气氛剑拔弩张,空气仿佛都要燃烧起来。
就在这时,雷建国忽然又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王干事耳中:“王干事,我昏迷前,从井里扔上来一枚铜钱,那是我从女尸胸口的铁钉上掰下来的。不知道你看到那枚铜钱时,远在山头上的马秀莲,跟你打的是什么手势?”
王干事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件事只有他和马秀莲知道,雷建国当时明明已经坠入河中,怎么可能看到?
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但脸上依旧强作镇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铜钱,什么马秀莲?我看你是彻底疯了!”
雷建国看着他色厉内荏的样子,心中已经了然。
他不再纠缠,只是深深地看了王干事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和蔑视。
然后,他转身对刘志学和张守义说:“我们走,回帐篷。”
这场当众的对峙,以一种诡异的平静收场。
雷建国没有占到任何便宜,王干事也没有成功将他控制起来。
但双方心里都清楚,那层伪装的窗户纸,已经被彻底捅破了。
回到帐篷,雷建国立刻下令:“不能再等了,今晚就走。我们已经被盯死了,再待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陈瘸子一直缩在角落里,此刻他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起来:“雷队长,我知道一条路。一条没人知道的下山的路。那条路……能绕过所有的哨卡,直接通到山外的净水县地界。”
田有福皱眉道:“净水县?那不是早就废弃了吗?听说那里几十年前出过大事,整个县城都搬空了。”
陈瘸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是……是废弃了。但那条路,是我们守井人当年为了逃命留下的。孙万财他们要去的地方,肯定和九井的核心有关。我们顺着那条路下山,说不定能赶在他们前头。”
雷建国当机立断:“就走这条路!守义,你去安排,把必要的物资和我们的‘零件’都装到一辆车上,做出要连夜运送伤员下山的样子。刘志学,你负责引开王干事那些眼线的注意。田师傅,陈瘸子,你们跟我一起,准备好就出发。”
夜色如墨,寒风呼啸着卷过昆仑山脉的每一道沟壑,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
营地里,一辆军用卡车借着夜幕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滑出了营地外围。
车灯紧闭,全凭驾驶员高超的技术和对地形的记忆,在崎岖的山路上缓缓前行。
王干事站在指挥帐篷的阴影里,冷冷地注视着卡车消失在黑暗中,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并没有派人去追。
在他看来,这几只无头苍蝇,无论怎么乱撞,最终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更何况,这座山,很快就要变得不那么太平了。
卡车驶出十几公里后,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停下。
雷建国一行人迅速下车,将必要的装备和物资背在身上。
陈瘸子指着一条几乎被灌木完全淹没的羊肠小道,声音嘶哑:“就是这里。从这下去,天亮前就能翻过这座山梁。但是……这条路很久没人走了,天气又这么差,大家千万要小心。”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风越发大了,刮在人脸上像刀子一样疼。
远方的天际线和山脊线已经完全融为一体,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只有偶尔从云缝中漏下的一丝惨淡月光,才能照亮脚下那条通往未知深渊的崎岖小路。
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小道上,除了沉重的喘息声和风声,四周一片死寂。
就在他们翻过一道山脊,准备进入更深的峡谷时,一阵极其细微但又沉闷的震动,从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
雷建国猛地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那不是错觉。
震动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在碾过群山。
紧接着,一阵低沉的轰鸣,自远方的雪峰之巅传来,仿佛整座昆仑山脉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又像是一头沉睡了千年的巨兽,正在黑暗中缓缓翻身。
喜欢五九借阴录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五九借阴录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