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行动间几乎不带起一丝风声,只有腰间偶尔反射月光的利刃,透出冰冷的杀意。他们呈品字形散开,封住了云裳坊前后院可能的退路,动作精准老辣,绝非寻常地痞。
云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一把拉住尚在懵懂中的小莲,疾步退入屋内,迅速吹熄了油灯。黑暗中,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小莲吓得浑身发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待在这里,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云织将小莲推到堆放布料的角落,用几匹厚重的坯布将她遮掩住,声音低沉而急促。她能感觉到,怀中的灵泉因她的紧张而微微震荡,眉心处传来隐隐的灼热感。
没有时间恐惧,只有本能的反击。云织集中全部精神,意念如同无形的潮水,以她为中心汹涌扩散!她不再满足于鸟雀的监视,而是向更广阔的范围,发出了最强硬的召唤与指令!
【驱逐!攻击!守护!】
意念所及,栖息在云裳坊周围屋檐下、树丛中的麻雀首先被惊动,它们如同被激怒的蜂群,扑棱着翅膀,发出尖锐的鸣叫,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三名杀手,用小小的身体和喙爪去干扰他们的视线和动作。
几乎同时,更远处,夜栖的乌鸦群被惊起,发出不祥的“呱呱”声,黑压压地一片飞来,加入了骚扰的战团。隔壁院落看家护院的黄狗仿佛接到了无声的命令,开始疯狂地吠叫,打破了夜的寂静。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动物们的疯狂攻击,让三名训练有素的杀手也出现了瞬间的措手不及。他们挥刀驱赶着仿佛无穷无尽的鸟群,步伐被打乱,低声咒骂着。
“怎么回事?!哪来这么多扁毛畜生!”
“邪门了!先办正事!”
为首的杀手,正是脸上带疤的那位,眼神一厉,不顾鸟群的啄咬,一脚踹向工坊那扇不算厚实的木门!
“砰!”门栓发出痛苦的呻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织的意念捕捉到了更远处一股强大的、野性的力量——那是运河对岸一片荒废桑林里栖息的一小群野猪!她将强烈的危机感与“驱逐入侵者”的意念灌注过去!
“轰隆!”工坊的院墙一角猛地被撞开一个窟窿,一头体型壮硕、獠牙狰狞的成年野猪,红着眼睛,喘着粗重的鼻息,如同失控的战车般冲了进来!它身后还跟着两三头稍小一些的野猪,横冲直撞,瞬间将小小的院落搅得天翻地覆!
鸟群的骚扰,野猪的突袭,加上越发响亮的犬吠,终于惊动了四邻。远处传来了人声和灯火。
“妈的!怎么连这玩意儿都来了!”刀疤脸杀手一刀劈退一只扑来的乌鸦,看着那头朝他冲来的野猪,脸色终于变了。他们再专业,也不想在任务目标没到手前,就跟一群发狂的野兽和闻讯赶来的居民纠缠。
“撤!”刀疤脸当机立断,低喝一声。三人不再恋战,身形几个起落,便如同来时一般,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野猪在院子里横冲直撞了片刻,似乎失去了明确的目标,又或许是云织收回了意念引导,它们哼哧了几声,又从撞开的墙洞钻了出去,消失在黑暗中。鸟群也渐渐平息下来,只有那条黄狗还在不甘心地吠叫着。
云织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冷汗早已浸湿了内衫,精神力透支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小莲从布料后钻出来,扑到她身边,带着哭腔:“云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了。”云织的声音带着虚脱后的沙哑。她紧紧抱住小莲,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度,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更深的寒意交织在一起。对方竟然派来了如此专业的杀手!这一次是靠御兽之能和运气侥幸躲过,下一次呢?
这场夜袭,如同一声惊雷,彻底粉碎了云织对江南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这里不是靠技艺就能安稳度日的地方,财富与名声招来的,不仅是机遇,更是致命的毒蛇。
经此一事,原料被卡脖子的危机显得更加紧迫。没有自己的核心产品和稳定的原料渠道,就如同无根浮萍,随时可能被风浪打翻。
天亮后,云织强撑着精神,加固了院墙和门户。她没有报官,知道这毫无意义,反而会打草惊蛇。她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寻找替代原料上。
她想起了严墨提到的“雪云草”,但此物远在北方,远水解不了近渴。她需要的是在江南就能找到的、可以替代顶级生丝的材料。她再次将希望寄托于她的“鸟雀侦察队”,将寻找具有长纤维、强韧度的植物作为首要任务。
同时,她也开始研究那些被行会和大商户视为“废料”的东西——比如缫丝后留下的、长度不一的废茧,以及一些因品相不佳、带有瑕疵而被淘汰的蚕茧。这些“下脚料”价格低廉,几乎无人问津。
通过鸟雀的寻找和自己在周边山野的探查,她发现了一种在江南丘陵地带常见的,名为“葛藤”的植物。其表皮纤维虽粗糙,但极为坚韧,古时常用来制绳或织造最粗陋的“葛布”。此外,她还找到了一些具有特殊光泽或颜色的野生植物纤维。
如何将这些低劣的“废料”转化为可用的织造原料?云织想起了前世所知的中国古代纺织史中,关于处理劣质原料的智慧。她尝试运用《天工开物》中提及的“火烰干燥法”处理受潮的废茧,又结合自己对纤维结构的理解,模仿“沤麻”的工艺,用加入微量灵泉的清水长时间浸泡葛藤,使其纤维软化、分离。
这过程极其繁琐且充满不确定性。失败是家常便饭,处理出的纤维不是过于脆弱易断,就是残留着难以去除的杂色和僵硬感。小莲看着云织不眠不休地试验,小手也跟着忙碌,帮忙分拣、清洗,小脸上满是专注,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
“云姐姐,这个颜色的纤维,和那种混在一起,会不会……有点奇怪?”小莲拿起一束被她用野果染成浅褐色的葛藤纤维,又指了指旁边一束未经处理的、带着自然米白色的废丝。
云织看着那对比鲜明的颜色,脑中却灵光一闪!为何一定要追求纯净统一的色泽?将这些不同质地、不同颜色的“废料”按照一定的韵律和比例进行混纺,是否会形成一种独特的、带着天然拙朴肌理的织物?
她立刻动手尝试,将处理过的废丝、葛藤纤维,甚至加入了一些收集来的、带有微弱光泽的异色鸟羽绒毛,以特定的经纬排列方式,小心翼翼地上机织造。
当第一小块布匹从织机上取下时,云织和小莲都屏住了呼吸。
那布匹并非光滑如镜,表面有着细微的、凹凸不平的天然纹理,颜色也不是单一的,米白、浅褐、灰蓝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如同大地色系般的、沉静而温暖的杂色。对着光线,那些鸟羽绒毛和部分处理得当的丝纤维,会反射出星星点点的、柔和的光芒。它不像丝绸那般华丽,却有一种厚重的、坚韧的、仿佛历经风霜而弥新的独特气质。
“成功了……云姐姐!我们成功了!”小莲抚摸着那块与众不同的布,眼中充满了惊喜。
云织将它命名为“烬丝锦”,取“灰烬中重生,废料成锦”之意。
然而,就在她们为这突破性的进展而欣喜时,高空盘旋的隼鹰再次传来警示——之前夜袭失败的那三名杀手,并未远离,他们变换了藏身地点,依旧在暗中监视着云裳坊的一举一动。与此同时,一只被派往行会方向侦查的麻雀带回消息:孙进正在行会内与人密谈,言语间提到了“新丝”和“商会规矩”,神色颇为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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