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内的沉默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半柱香的时间里,只有窗外风吹过枯树枝桠的轻响,伴着赵景珩指尖无意识摩挲纸册边缘的细微动静。当他终于抬眸时,眼中的犹疑已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取代,原本紧绷的肩线也微微松弛了几分。
他将那叠承载着真相的纸册缓缓合上,指尖在封面上的兰花纹章上轻轻一顿,随后沉声道:“好,我信你这一次。半年之约,我应了。”
短短一句话,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凝滞的空气。叶灵兮悬着的心骤然落地,紧绷的脊背悄然放松,指尖却仍保持着平稳——她知道,此刻的沉稳比任何欣喜都更重要。她微微颔首,语气依旧从容却难掩一丝郑重:“殿下放心,我既敢立下此约,便绝不会让您失望。半年之内,定让您看到扭转乾坤的希望。”
赵景珩看着她眼底未散的坚定,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渐渐消散。眼前这个女子,虽身量纤细,却藏着远超寻常闺阁女子的胆识与城府,或许,她真的是自己翻盘的唯一契机。他不再多言,对着门外扬声唤道:“墨影。”
门外的墨影立刻应声而入,步伐沉稳地走到厅中,躬身行礼:“王爷。”他的目光下意识扫过叶灵兮,虽仍带着几分审视,却比先前温和了许多——王爷既已应允盟约,他便只需遵从吩咐,护好王府与王爷的安危。
“你去收拾东跨院的偏院,务必打扫干净,备齐日常用度,让叶姑娘与她的侍女暂住。”赵景珩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记住,不得怠慢,一应需求尽量满足,若有外人打听,只说府中来了远亲,不必多言。”
墨影心中微动,抬眸看向赵景珩——东跨院的偏院虽不算王府中最精致的院落,却是少有的清净之地,远离主院的破败,院内还种着几株老槐树,比其他地方多了几分生机。王爷将此处留给叶灵兮,显然是将她当作了真正的合作者,而非临时过客。他压下心中的诧异,沉声应道:“属下遵命,这就去安排。”
说完,他又对着叶灵兮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才转身快步走出偏厅,前去筹备安置事宜。
厅内只剩下叶灵兮、赵景珩与晚翠三人。赵景珩的目光落在叶灵兮身上,语气比先前缓和了几分,带着一丝难得的坦诚:“东跨院的偏院许久未曾住人,虽不奢华,却也干净清静,院里有一口老井,取水方便,还有个小厨房,你们若想自己打理饮食也可。青州不比京城,条件简陋,还望叶姑娘多担待。”
这番话里的客气与体谅,让叶灵兮心中一暖。她知道,赵景珩能做到这一步,已是放下了皇室的架子,真正将她视作盟友。她起身对着赵景珩深深一揖,姿态恭敬却不卑微:“殿下能收留我们,已是莫大的恩情,灵兮感激不尽,怎敢再计较条件。能有一处安稳落脚之地,便于行事,便已足够。”
赵景珩看着她得体的举止,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抬手示意她起身:“不必多礼。既已定下盟约,便是自己人。接下来在青州行事,若有需要打点的地方,或是遇到棘手的麻烦,尽管让墨影协助。他在青州多年,熟悉这里的人情世故,能帮你省去不少麻烦。”
“多谢殿下周全。”叶灵兮起身,心中愈发笃定自己没有选错合作者。赵景珩虽落魄,却依旧保持着皇室的气度与格局,懂得相互扶持,而非一味猜忌,这让她对未来的合作多了几分信心。
她抬眸看向赵景珩,语气带着几分急切的规划:“既已安顿妥当,我明日便着手行动。一方面,让晚翠去联络母亲生前留下的商队,先将江南的丝绸货源调一部分到青州,尽快筹备铺面;另一方面,我会让墨影帮忙打听当年参与诬陷您的青州官员近况,继续深挖他们的罪证,争取早日找到能撬动全局的突破口。”
赵景珩闻言,微微点头:“你的计划很稳妥。只是联络旧部与追查罪证一事,需得格外小心。二皇子在青州安插了不少眼线,若被他们察觉你的动作,恐会引来杀身之祸。凡事以安全为重,不必急于求成。”
这番叮嘱虽简短,却带着真切的关切,让叶灵兮心中泛起一丝暖意。她郑重应道:“殿下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绝不暴露行踪。”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片刻细节,从商队联络的暗号到追查罪证的方向,一一敲定后,墨影便折返回来,躬身禀报:“王爷,东跨院偏院已收拾妥当,日常用度也已备齐,请叶姑娘随属下移步。”
叶灵兮对着赵景珩再次行礼:“殿下,那灵兮先行告退,明日再来向您禀报具体计划。”
赵景珩颔首:“去吧,好好歇息,一路奔波,也该养足精神。”
随后,叶灵兮便带着晚翠,跟着墨影走出偏厅,朝着东跨院的方向走去。此时已近正午,阳光渐渐变得温暖,穿透庭院上空的枝叶,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先前因紧张谈判而忽略的景致,此刻也渐渐清晰起来——
沿途的杂草虽仍疯长,却有几株不知名的野花在缝隙中悄然绽放,透着顽强的生机;几棵老槐树的枝干虽显枯瘦,却已冒出点点嫩绿的新芽;空气中除了尘土的气息,还多了几分草木的清香。这座破败的瑞王府,似乎也因这场盟约,悄然褪去了几分萧瑟,多了几分复苏的希望。
晚翠跟在叶灵兮身后,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压低声音,带着几分雀跃:“小姐,这里比我们想象中好多了,清静又安全,以后我们就能安心做事了。”
叶灵兮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几分笑意:“是啊,接下来,我们就要在这里,一步步实现计划了。”
墨影走在前面,听到两人的对话,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几分步伐,将她们引向东跨院。
很快,一座小巧的院落便出现在眼前。院门是朴素的竹制门扉,上面爬着几株翠绿的藤蔓,推门而入,院内的景象更是让人眼前一亮——地面的杂草已被清理干净,露出平整的泥土;角落里的老槐树抽出新芽,绿意盎然;正屋的门窗擦拭得干干净净,屋内摆放着简单却整洁的桌椅床榻,甚至还在桌上放了一束刚采摘的野花,透着几分温馨。
“叶姑娘,这里便是偏院,您看看是否满意,若有缺漏,属下再去添置。”墨影站在院门口,语气比先前恭敬了几分。
叶灵兮看着院内的布置,心中满是感激:“墨影侍卫费心了,这里很好,无需再添置什么。多谢。”
墨影微微颔首:“这是属下的本分。若姑娘有任何需求,可随时派人通知属下,属下就在前院值守。”说完,他便躬身告退,轻轻带上了院门。
院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晚翠兴奋地跑到屋内屋外查看,回头对着叶灵兮喊道:“小姐,这里真的太好了!还有小厨房呢,以后我们可以自己做饭吃,不用再担心府里的饮食不合口味了!”
叶灵兮走到院中的老槐树下,伸手抚摸着粗糙的树干,感受着阳光透过枝叶洒在掌心的温度,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稳。从京城到青州,一路的艰险与忐忑,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着落。
她抬头望向天空,湛蓝的天幕上飘着几朵白云,澄澈而明亮。她知道,这只是合作的开始,未来还有无数的艰难险阻在等着她——二皇子的眼线、赵墨尘的追杀、官员的阻挠,每一步都可能让她陷入绝境。可此刻,她心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晚翠跑到她身边,看着她眼中的坚定,语气带着几分郑重:“小姐,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晚翠都会陪在您身边,帮您一起完成计划!”
叶灵兮回头看着晚翠真诚的眼神,微微一笑:“好,我们一起努力。用这半年时间,改写我们的命运,也帮殿下洗刷冤屈,让那些坏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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