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的冬来得早,朔风卷着碎雪,把枯黄的茅草压得贴地。卖炭翁裹紧了打满补丁的旧棉袄,佝偻着背往山深处走,脚下的石子硌得草鞋生疼。他的斧头磨得锃亮,悬在腰侧晃荡,木柄被常年的汗渍浸成深褐色,握上去温热又粗糙。
林子里静得很,只有风穿过松枝的呜咽,和斧头劈砍时“咚、咚”的闷响。老丈眯着眼瞄准枯树的断口,臂膀青筋暴起,斧头落下,枯枝应声断裂,溅起的雪沫子落在他花白的鬓角。一上午砍了半捆柴,他倚着树干喘气,哈出的白汽刚飘起就被风吹散。怀里揣着的窝头早凉透了,他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干硬的面渣剌得喉咙发紧。
炭窑在山坳背风处,是他去年秋天亲手挖的。把劈好的木柴码成塔状,盖上湿泥,从底部点起松明。火舌舔着柴禾,浓烟从窑顶的小口突突往外冒,呛得他不住咳嗽。他守在窑边,用铁钎时不时拨开表层的灰烬,看火候够不够。日头偏西时,窑壁渐渐烫得摸不得,他才往窑顶盖了层厚土,让火在里头慢慢焖着。
夜里就睡在窑边的草棚里,地上铺着干草,寒气还是从四面八方钻进来。他裹紧棉袄,听着窑里柴火“噼啪”的声响,心里却盘算着:等这窑炭烧好了,挑到城里去卖,能换些米,给卧病的老婆子抓副药,再给小孙子扯块蓝布做件新袄——孩子去年冬天冻得直哭,小脸皴得像树皮。
天快亮时,窑终于凉透了。他扒开泥封,里头的木炭黑得发亮,敲上去“当当”响,是上好的硬炭。老丈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像山核桃的纹路。他把木炭一块块装进竹筐,沉甸甸的,压得扁担弯了腰。
挑着炭往山下走时,太阳刚爬上山头,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风还是冷,但他想着筐里的炭能换回来的暖,脚步竟轻快了些。雪落时,我正倚在终南山居的窗棂旁。絮絮叨叨的雪粒子先是在瓦檐上敲出细碎声响,不多时便成团成簇,将青灰色山脊晕染成一幅水墨长卷。远处峦峰隐去棱角,近处松林负雪而立,松针的青黑与雪的莹白相叠,像极了宣纸上未干的笔触。偶有山风拂过,枝头雪沫簌簌坠落,惊得宿鸟扑棱棱撞碎满树琼花。
石阶早被厚雪覆盖,只余蜿蜒弧线如冻僵的蛇。我踏雪而行,每一步都陷进半尺深的绒被,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在万籁俱寂中格外清晰。崖边老梅尚未着花,虬曲枝干托着蓬松雪团,倒比绽放时更显风骨。忽有暗香浮动,原是雪下埋着的野菊,金瓣沾霜,反倒添了几分清冽。
暮色漫上来时,雪势渐歇。云隙间漏下淡金天光,给层峦披上半透明的糖衣。谷底村落升起袅袅炊烟,在雪气中凝成乳白色雾带,与山岚缠绕着漫过黛瓦。我折了枝松针回来,见竹篱上的积雪已没过脚踝,便取来陶罐煮雪烹茶。炉火噼啪声里,茶汤渐沸,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窗上冰花——那冰花倒巧,竟凝着些疏疏落落的梅枝模样。
夜宿山房时,雪又落了。枕着松涛与雪粒敲窗的韵律,恍惚听见远处山寺的钟声,穿过茫茫雪幕,在山谷间荡开一圈圈涟漪。想来山下人家该贴春联了,红底黑字映着白雪,定是极好的景致。明日晨起,或许该扫开一片雪地,用松枝在院里写下“丰年”二字,也算应了这山中岁暮的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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