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晓的后事办完那天,天空飘着细碎的雨丝,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人裸露的皮肤上。
林默把两位形容枯槁的老人送上返程的火车,看着车窗里苏母通红的眼眶和苏父紧抿的、布满沟壑的嘴唇,喉头像堵着团湿棉絮,连一句“节哀”都说不完整。
火车鸣笛启动时,他站在站台上,望着那抹逐渐缩小的车身,直到彻底消失在雨幕里,才转身往医院赶——程峰半小时前打来电话,说赵磊和周明都醒了。
这个消息像枚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连日来被悲伤浸透的心里漾开圈微澜。
赶到医院时,IcU的探视时间刚到,林默隔着玻璃看了眼赵磊。他还虚弱地躺着,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监护仪上的曲线规律起伏,护士正在给他换点滴。
林默站在外面看了几分钟,直到护士朝他点了点头,示意情况稳定,才转身往周明所在的普通病房走。
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混着窗外飘进来的雨气,透着股清冽的冷。林默轻轻推开病房门。
林默路过医生办公室时,脚步顿了顿,还是敲了敲门走了进去。周明的主治医师正低头整理病历。
“王医生,想再问问他的恢复情况。”林默拉过椅子坐下,目光落在桌角的病历本上。
王医生放下手里的笔,语气轻松了些:“各项检查结果都出来了,血项、心电图、脑部核磁,全是正常的。他这情况看着蹊跷,其实没什么大碍,今天再观察一天,明天就能办出院手续了。”
林默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稍稍落了落,却又想起周明描述头痛时的痛苦神色,忍不住追问:“周明发病时头像是要炸开一样,疼得厉害,然后才晕过去的。脑部检查真的没问题吗?”
王医生闻言,从电脑里调出周明的脑部核磁影像,指着屏幕上清晰的灰度图像解释:“你看这里,脑组织密度均匀,血管走向清晰,没有任何出血或水肿的迹象,连微小的阴影都没有。从影像上看,他的大脑健康得很。”
他顿了顿,像是在分析可能的原因:“很可能是这段时间他的压力太大了。你们这次进山估计没少受惊吓,他心里一直绷着根弦,又没好好休息,过度紧张加上劳累,可能就出现了这种躯体化反应。有时候人在高压状态下,会把心理上的焦虑转化成生理上的痛感,自己未必能分清是真疼还是幻觉。”
林默默默听着,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摩挲。张昊和周明几乎一模一样的症状,检查结果却都显示正常,这事儿怎么想都透着诡异。
但他毕竟是受现代教育长大的青年,对医学有着基本的信任——仪器测不出异常,或许真的是心理因素在作祟。
“谢谢您,王医生,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林默站起身,心里的疑云散了些,“那我先过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去吧,他这状态,早点知道能放宽心。”王医生挥了挥手,重新低下头整理文件。
走出办公室,走廊里的消毒水味似乎都淡了些。林默攥了攥拳,想着该怎么把“明天就能出院”的消息告诉周明,或许能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快些。
午后的阳光被雨云挡着,病房里光线偏暗,周明半靠在床头,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的雨帘出神。
听见动静,他猛地回过头,看清是林默的瞬间,眼圈“唰”地就红了,嘴唇哆嗦着,没等林默开口,声音先带上了哭腔:“林默……”
林默快步走到床边,“怎么样?”林默拉过床边的椅子坐下,声音放得很轻,“感觉好点了吗?”
周明喉结滚动了几下,突然就红了眼眶,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我没事……晓晓她怎么样……”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塞住,那些准备好的措辞瞬间散得无影无踪。
怎么说?说苏晓晓没能撑过去?说那个总爱笑着喊他“林默哥”的姑娘,已经永远地离开了?
周明刚醒,身体还虚着,要是受了刺激再出什么岔子……林默目光躲闪着不敢看他,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窗外的雨声都变得格外刺耳。
犹豫不过几秒,周明眼里的光却一点点暗了下去。他看着林默紧绷的侧脸,看着他紧抿的嘴唇,看着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突然就安静了。
眼眶慢慢褪了色,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灰,像是被雨水泡透的棉絮,沉甸甸地坠着。
他没有追问,也没有激动地挣扎,只是缓缓地躺回枕头上,背过身去对着墙壁,肩膀微微垮下来,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那瞬间的沉寂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哭喊都更让人心头发紧,仿佛有场无声的雪崩,在他心里轰然落下。
林默喉头哽咽,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周明……节哀。晓晓她……前天凌晨的时候走了。”
话音落下,病房里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周明依旧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只有那搭在被子上的手,指节一点点收紧,直到把白色的被单攥出几道深深的褶子。
过了许久,林默才听见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混着雨声飘过来,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他心里最软的地方。
他知道,周明这不是平静,是把所有的痛都硬生生咽了下去,堵在喉咙里,沉在心底,沉甸甸的,像压着块浸了水的石头。
周明眼泪滑下来,砸在床单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嘴里不断轻声嘟囔着:“都怪我,要是当时我……”
“不关你的事。”林默打断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下。“进山是我们一起决定的,谁也不想出事。”
他知道周明在自责什么,可现在说这些,除了徒增痛苦,毫无意义。
林默望着周明沉默的背影,喉咙里像堵着团温吞的棉絮,那些劝慰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他只能陪着周明静坐着,听窗外的雨丝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
沉默在病房里漫延了许久,林默才轻轻开口,声音放得极柔:“王医生刚说,你的检查结果都出来了,各项指标全正常。”
见周明没有任何反应,林默继续说着,把医生的话尽量平和地转述:“他说你今天再观察一天,明天就能出院了。至于那天的疼……医生猜测可能是这段时间压力太大,神经一直绷得太紧,又没好好休息,才出现的幻觉。”
他顿了顿,斟酌着词句:“咱们这趟进山确实出了太多事,你心里肯定不好受。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把心里的结慢慢解开。路还长着呢,总不能一直困在这儿。”
说完,他又安静下来,等着周明的回应。病房里的空气依旧沉郁,只是那层紧绷的悲伤里,似乎悄悄渗进了一丝微弱的光亮——至少,周明的身体确实在好转,这是眼下最实在的慰藉。
话说完,林默便没再开口,只静静坐在一旁等着周明回应。病房里的空气依旧沉甸甸的,像蒙着层化不开的雾。
只是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里,似乎悄悄钻进来一丝微弱的光——至少周明的身体在好转,这是眼下最能抓得住的实在慰藉。
沉默没持续多久,周明忽然转过身:“可我真的疼啊,林默。那种疼不是假的,我没骗你!”他说着,下意识加重了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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