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帅叶子豪，终究是被逼到了绝境。
数日来的流沙困局、无休止的袭扰，已让他的三十万大军锐气尽失，疲惫不堪，实际可战之兵已不足二十万。退，则前功尽弃，无法交代；进，则深陷流沙泥潭，被岳震山一点点放血蚕食。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谋士齐友海献上一策：“大帅，岳震山狡诈，依托流沙，意在疲我耗我。我军若继续与之在戈壁周旋，正中其下怀。不若…置之死地而后生！”
齐友海手指地图上那座孤零零的阳城：“岳震山主力尽出，在外游击。阳城此刻必然空虚！其城墙新筑，必然不高不厚！我军当集中所有兵力，放弃追击流沙之敌，直扑阳城！只要一举拿下此城，我便有了立足之地，进可威胁北燕腹地，退可凭城固守，届时主动权将重归我手！岳震山流窜在外，无根之萍，久必自溃！”
叶子豪闻言，昏黄的老眼猛地亮起！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是啊，为何要与岳震山在那该死的流沙里捉迷藏？只要拿下阳城，一切困局都将迎刃而解！
“好！齐先生此计大妙！”叶子豪一拍案几，已然下定决心，“传令全军！放弃清剿流沙敌军，集中所有兵力，目标——阳城！不惜一切代价，明日拂晓，给老夫拿下它！”
他几乎押上了所有筹码，连同从铁壁城带来的最后留守部队，凑足十九万大军（虽号称十九万，实则多为疲惫之师，士气低落），如同绝望的赌徒，扑向了那座在他眼中已是空壳的新城。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步，正正踏入了张高和徐阳为他精心准备的、比流沙更为恐怖的死亡陷阱！
当十九万赵国大军，拖着疲惫的身躯，扛着简陋的攻城器械，浩浩荡荡开到阳城之下时，看到的景象让他们稍感安心——城墙上守军稀疏，旗帜零落，甚至许多地段还能看到新砌的砖石痕迹，果然如齐友海所料，城防并未完全建成！
“天佑大赵！儿郎们，破城就在今日！率先登城者，赏万金，官升三级！”叶子豪拔剑高呼，试图激励士气。
赵国军队发起了猛攻。虽然疲惫，但破城的希望和重赏的刺激，依旧让他们爆发出不小的能量。云梯架起，士兵如同蚂蚁般向上攀爬。
城头上的北燕守军（仅有万人左右）象征性地抵抗着，箭矢稀疏，滚木礌石也显得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战斗似乎进行得异常“顺利”，赵国先锋部队很快就在几处城墙段取得了突破，甚至有人登上了城头，与守军展开了白刃战！
“好！好！加把劲！全军压上！”叶子豪在中军看得心花怒放，不断催促后续部队通过护城河上的简易浮桥（守军并未彻底破坏），涌入城墙缺口，扩大战果。
十九万大军，如同决堤的洪水，争先恐后地涌过护城河，扑向那些看似唾手可得的城墙缺口。他们甚至没有注意到，那护城河的水位，不知何时，已悄然上涨了许多，水流也变得愈发湍急浑浊…
就在超过三分之二的赵军已渡过护城河，拥挤在城墙脚下和那些“突破口”处，队形密集混乱到了极点之时——
异变，骤起！
阳城之内，最高的了望塔上，一面巨大的血色战旗被猛地竖起，迎风狂舞！
与此同时，城头那些原本“溃散”的北燕守军，如同换了个人一般，眼中瞬间爆发出冰冷的杀意，猛地掀开身边伪装的草席油布，露出下面早已准备就绪的——密密麻麻、蓄势待发的劲弩和猛火油柜！
“放！”
一声冷酷至极的命令，如同死神的宣判，响彻城头！
“嗡——！”
数以万计的弩箭，如同狂暴的飞蝗，带着凄厉的尖啸，从城墙上、从城内新筑的箭塔上，向着下方拥挤不堪的赵军人群，倾泻而下！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密集的队形，根本无需瞄准，箭矢落下，必中血肉之躯！
“噗嗤！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瞬间连成一片！鲜血如同喷泉般四处溅射！成片成片的赵军士卒如同被割倒的稻草般惨叫着倒下！
这还没完！
“猛火油！放！”
漆黑的猛火油被高压喷射而出，淋向下方的赵军和攻城器械，随即被火箭点燃！
“轰！！！”
烈焰冲天而起！瞬间将城墙下化作一片火海！无数赵军士兵变成了火人，发出凄厉无比的哀嚎，疯狂翻滚挣扎，却只能引燃更多的同伴！
突如其来的、来自头顶的毁灭性打击，让城下的赵军彻底懵了！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他们尖叫着，推搡着，想要后退，却发现退路——
退路已断！
就在弩箭火油发射的同时，阳城上游，被张高亲自带人秘密堵截、蓄水数日的河道闸门被全部打开！
积蓄已久的、如同脱缰猛兽般的洪水，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冲入护城河！
“轰隆隆——！”
护城河水位瞬间暴涨数丈！浑浊的河水如同沸腾般咆哮着，瞬间冲垮了赵军搭建的所有浮桥，并以惊人的速度漫过河岸，向着城墙脚下低洼地带汹涌蔓延！
那些刚刚渡过河、还没来得及投入攻城的赵国后续部队，首当其冲！许多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滔天巨浪直接卷走，吞没！沉重的铠甲让他们迅速下沉，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而已经过河的十数万赵军主力，则彻底陷入了绝境！
前有坚城（此刻才显露出它真正的狰狞），城头箭如雨下，火海焚身；后有滔天洪水，截断归路，并且还在不断上涨，将他们困在城墙与洪水之间越来越狭窄的死亡地带！
进退无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中计了！快跑啊！”
“水！大水来了！”
“救命！我不想死！”
绝望的哭喊声、惨叫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洪水奔腾的轰鸣声、弩箭破空的尖啸声…交织成一曲毁灭的乐章！
叶子豪在中军，眼睁睁看着这宛如天崩地裂、地狱降临般的景象，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握着剑的手剧烈颤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岳…震…山！老贼！”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绝望。
屠杀，真正的屠杀，开始了。
北燕军根本无需出城。他们只需要站在安全的城头和内墙箭塔上，冷漠地、高效地向下倾泻着死亡。
弩箭射完一轮又一轮，滚木礌石如同冰雹般砸下，猛火油不断浇灌，让火焰持续燃烧。洪水则负责吞噬那些侥幸躲过攻击、试图泅水逃生的赵军。
城下狭窄的区域，成了名副其实的屠宰场。
赵军士兵互相践踏，在箭雨、烈火和洪水中绝望地挣扎，尸体以惊人的速度堆积起来，鲜血染红了洪水，整个阳城外围，仿佛变成了一片巨大的、翻滚着血沫的湖泊！
这场屠杀，持续了整整三日。
北燕军的远程打击从未停歇，偶尔有小股赵军试图组织起来，冒着箭雨烈火挖掘堤坝或搭建简易木筏，均被城头精准的射击无情粉碎。
饥饿、寒冷、恐惧、绝望…不断吞噬着幸存者的意志。洪水缓慢退去，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泥泞和层层叠叠、面目全非的尸体，散发出冲天的恶臭。
十九万赵国大军，连同主帅叶子豪、谋士齐友海以及众多将领，几乎全军覆没于此。
溺毙、射杀、烧死、踩踏而死者不计其数，仅有极少数人侥幸逃脱，将这场恐怖的噩梦带回了赵国。
阳城之外，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乌鸦蔽日，秃鹫盘旋，如同鬼域。
后世史书，将这场战役称为——“阳川血堰”之役。
此役，北燕军以极小的代价，几乎全歼赵国北境最后的主力，彻底扭转了战局。
其谋划之狠辣，之果决，战果之惨烈，足以令任何听闻者触目惊心，脊背发凉。
徐阳站在城头，望着下方那如同地狱般的景象，扑鼻的血腥味和焦臭味令人作呕。他面色苍白，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纵然道心日益坚韧，将魂已然觉醒，但亲眼目睹如此规模的屠杀，感受着那滔天的死气与怨念，依旧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神魂深处的暗金胸甲嗡嗡作响，传来一种饱食般的沉甸甸感；心灯的光芒微微摇曳，努力净化着试图侵蚀他灵台的负面情绪。
“战争，从来如此残酷。”他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
“我北境的烽火，或许将因这一战而暂时熄灭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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