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秘境深处，源池洞穴。
混沌气息如雾霭般弥漫，将整个洞穴笼罩在朦胧光影之中。林玄盘膝而坐，双手结印，额间渗出细密汗珠。他身前，云素静静平躺，脸色苍白如纸，唯有胸口处那枚定魂暖玉散发着微弱光芒，维系着她最后一丝生机。
“混沌胎膜，以道为基，以心为引……”
林玄喃喃念诵《混沌源天经》中的法诀，丹田内混沌元府缓缓转动。金丹之上，道种生根发芽，延伸出无数细若游丝的混沌真元。这些真元在他精准操控下，从指尖流淌而出，如最柔韧的丝线，开始编织。
每一缕混沌真元都蕴含生灭轮回之意，它们在云素体外汇聚、交织、层叠。起初只是淡淡的光晕，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凝实成半透明胎膜状，将云素整个身躯包裹其中。
胎膜表面流淌着玄奥符文，时而显化青莲虚影，时而浮现轮回道纹。林玄能清晰感觉到，云素枯竭的生命本源，在这层混沌胎膜的包裹下，开始缓慢吸收天地间游离的生机。
但这过程凶险万分。
云素的本源已如风中残烛，稍有不慎便会彻底熄灭。林玄必须控制混沌之力的强度——太强则本源承受不住，太弱则无法逆转枯竭。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其中，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
洞穴入口处，幽月静立守候。
她手中握着那支混沌青莲玉簪，簪身温润，此刻正微微颤动，与林玄的混沌气息产生共鸣。幽月低头看着玉簪，冰冷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复杂。
七日了。
从她违背教中命令，出手救下林玄与云素，已过去整整七日。这七日里，她亲眼目睹林玄如何耗尽心力救治怀中女子，如何不顾自身伤势，一遍遍尝试各种方法。
“值得么？”幽月曾冰冷地问过。
林玄当时只是抬头看她一眼，眼中满是血丝，却坚定如铁：“若连所爱之人都守护不了，修道长生又有何意义？”
所爱之人……
幽月心中某处被轻轻触动。在幽冥教，情感是禁忌，是弱点，是需要被剔除的杂质。她被炼制成杀戮工具二十年，早已习惯了冰冷与服从。可这七日所见，却让她长久以来的认知开始崩塌。
她想起秘境血战中，林玄为护云素硬抗金乌族三大高手围攻，脊骨断裂仍不退半步；想起他夺下轮回涅盘花时，眼中那抹狂喜与希望；想起他抱着奄奄一息的云素，嘶吼着“纵与天下为敌，我也要救你”的执念。
这些画面如利刃，一次次刺穿她冰封的心防。
更让她困惑的是，每当她靠近林玄，体内那股被九幽锁魂印压制的力量便会隐隐躁动。特别是当林玄运转混沌真元时，她甚至会感到一丝……亲切？
“这不可能。”幽月摇头，将杂念强行压下。
她是幽冥圣女，是教中最锋利的刀，不该有这些无谓的情绪。可当她转身看向洞穴深处那两道身影时，握簪的手却不自觉收紧。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嗡——”
云素体外的混沌胎膜突然剧烈震颤，表面浮现无数裂痕！林玄脸色骤变，一口鲜血喷出，但手上法诀不敢有丝毫停滞。
“本源反噬……”他咬牙，眼中闪过决绝。
云素的生命本源枯竭太久，此刻接触混沌之力，竟产生排斥反应。若不及时稳住，不仅胎膜会崩碎，云素最后那点生机也将消散！
林玄没有丝毫犹豫，双手猛地按在自己胸口。
“以我心血，哺你生机！”
精血从指尖逼出，混入混沌真元，重新注入胎膜之中。那血不是鲜红，而是带着淡金色的混沌之血，每一滴都蕴含他三成本源！
胎膜上的裂痕开始缓慢愈合，但林玄的气息却急速衰弱。他本就重伤未愈，此刻又损耗精血，脸色苍白如鬼。
幽月瞳孔微缩。
她见过太多生死，见过太多背叛与算计。在幽冥教，为活命舍弃同伴是常态，为利益出卖至亲也不稀奇。可像林玄这般，甘愿自损本源去救一个可能救不活的人……
“愚蠢。”她低声说，脚步却不自觉向前迈出一步。
手中玉簪似有所感，突然挣脱她的掌控，化作一道青光飞至林玄头顶。簪身绽放柔和光晕，如春雨般洒落，滋养着林玄枯竭的经脉与神魂。
林玄精神一振，看向幽月。
四目相对。
幽月别过脸，声音依旧冰冷：“玉簪自主护主，与我无关。”
但林玄分明看见，她耳根处泛起极淡的红晕。这个发现让他心中微动——这个看似冰冷的幽冥圣女，或许并不像表面那般无情。
有了玉簪相助，混沌胎膜的构筑终于步入正轨。
三个时辰后。
最后一缕混沌真元融入胎膜，整个胎膜彻底凝实，化作半透明光茧将云素完全包裹。光茧表面，青莲与轮回道纹交织流转，散发出勃勃生机。
林玄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一只手从旁伸来，扶住他的肩膀。
幽月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侧，手中还握着飞回的玉簪。她的手指纤细冰凉，触碰时林玄能感觉到她指尖微微颤抖。
“谢谢。”林玄真诚道。
幽月迅速收回手，退开两步，恢复冷冽姿态：“胎膜只是第一步。她的本源枯竭太深，需以混沌之力温养至少三月，期间不能受任何惊扰。且……”
她顿了顿，看向光茧中云素苍白的脸：“即便醒来，修为也会尽失，需从头修炼。”
“活着就好。”林玄轻轻抚过光茧，眼神温柔，“修为可以重修，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幽月沉默良久，突然问：“你为何信我？”
这个问题很突兀。她是幽冥圣女，是他的敌人，可这些日子她却一直在帮他，甚至点出救治云素的关键之法。
林玄盘膝调息，闻言抬头看向她：“那你为何救我？”
幽月语塞。
为什么？她自己也不明白。或许是那一战中，林玄与云素生死相依的画面触动了她；或许是林玄留她一命的举动让她产生疑惑；又或许……是她内心深处某个被封印的部分，在发出不甘的呐喊。
“我不知道。”她最终如实回答，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一丝迷茫，“只是觉得……若你们死了，我会后悔。”
话音落下，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后悔？这种情绪不该出现在她身上。工具不会后悔，刀不会后悔，杀戮机器更不会后悔。
林玄深深看着她，突然道：“你的眼睛，很像一个人。”
“谁？”
“我不知道。”林玄摇头，眼中闪过追忆之色，“只是每次看你，尤其是你流露出情绪时，我总觉得似曾相识。仿佛很久以前，在哪里见过。”
幽月心头一震。
她也有这种感觉！每次靠近林玄，每次看到他施展混沌之力，体内那股被封印的力量便会蠢蠢欲动，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洞穴陷入短暂沉默。
唯有光茧散发出的柔和光晕，将两人笼罩。玉簪静静悬浮在两人之间，簪身光芒明灭不定，似在传达某种信息。
许久，幽月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体内……有东西。”
林玄神情一肃：“什么？”
“九幽锁魂印。”幽月撩起左袖，露出手腕。白皙的肌肤上，一道暗紫色符文如毒蛇般盘踞，正散发着诡异幽光，“这是幽冥教控制核心成员的手段。持印者一念之间，便可让我魂飞魄散。”
林玄倒吸一口凉气。
他能感觉到那道符文蕴含的恐怖力量——那是直接作用于神魂的禁制，除非施术者主动解除，否则几乎无解。
“不仅如此。”幽月继续道，声音平静得可怕，“我还是一具容器。”
“容器？”
“教主在我体内封印了三道混沌源核碎片。”幽月放下袖子，遮住那道屈辱的印记，“待时机成熟，他会以我为祭品，将我体内碎片与我的轮回本源一同献祭，打开通往‘域外’的通道。”
林玄霍然起身：“献祭？!你是说，他们培养你，只是为了……”
“只是为了让我成为合格的祭品。”幽月接过话，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从我被选为圣女那天起，这就是我的宿命。洗净情感，磨灭自我，成为一具完美的、不会反抗的容器。”
她看向林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真实情绪——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与绝望。
“所以你不必感谢我。救你，或许只是我这具工具在彻底毁灭前，最后一次……任性。”
话音落下，洞穴内死一般寂静。
林玄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心脏仿佛被无形之手攥紧。他终于明白，为何幽月总是那般冰冷，为何她的眼中从无波澜——因为她从始至终，都不被允许拥有自我。
“你不是工具。”林玄一字一句道，声音坚定如铁，“你是幽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幽月怔住。
二十年来，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在幽冥教，她是“圣女”，是“兵器”，是“容器”，唯独不是“人”。
“我会帮你。”林玄继续道，眼中燃起火焰，“破除锁魂印，夺回你的命运。我以混沌之道起誓。”
幽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此时，洞穴外突然传来剧烈震荡！
“轰隆——！！”
整个源池都在摇晃，碎石从洞顶簌簌落下。紧接着，一个嚣张的声音穿透结界传了进来：
“林玄！我知道你在里面！交出混沌青莲与轮回涅盘花，本少主饶你不死！”
是金乌族少主，金烈！
与此同时，另一个冰冷声音响起：“幽冥圣女幽月，教中有令，命你即刻现身，解释背叛之举。若再抗命，视同叛教，格杀勿论！”
幽冥教的追兵也到了。
林玄眼神一厉，看向幽月：“你能拖住多久？”
幽月已恢复冷冽神情，估算道：“源池结界尚存，加上我布置的幽冥迷阵，最多一个时辰。”
“够了。”林玄点头，转身看向光茧中的云素。
他必须在一个时辰内，让云素初步稳定下来，否则一旦爆发战斗，胎膜必破。
幽月已走向洞穴入口，手中玉簪化作三尺青锋。她回头看了林玄一眼，突然道：“若我此战身死，将玉簪……葬在能看到星空的地方。”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洞穴。
林玄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某个决定越发坚定。
他盘膝坐下，双手按在光茧之上，混沌真元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素素，等我。”
洞穴外，杀机已至。
幽月孤身立于源池边缘，面对数十名强者围剿，青锋斜指，冷若寒霜。
而在她身后的洞穴深处，混沌胎膜光华大盛，其中沉睡的女子，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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