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墨几乎是数着时辰过的。
上午跟着苏静姝学女红时,她明显更加心不在焉。针脚歪得比昨天更离谱,惹得一向好脾气的苏静姝都忍不住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
“三妹,专心些。线又绞在一起了。”苏静姝无奈地拆着苏墨绣成一团的线,“心里惦记着下午的事,就更该上午把该做的做好,不然娘问起来,我也没法替你说话。”
苏墨吐了吐舌头,努力收敛心神,跟那根不听话的绣花针继续“搏斗”。好不容易熬到苏静姝勉强点头,她立刻像只被放出笼的小鸟,嗖地一下就窜了出去,直奔工棚。
工棚里,苏秉忠和苏翰章已经开始忙活那对木箱了。看到苏墨跑进来,苏秉忠想起昨天的承诺,从工具箱里翻找出一把旧的小刻刀,刀口有些钝了,但给小孩子玩正合适。他又从废料堆里捡出一块质地较软、没什么大用的杉木边角料,递给她。
“喏,就在这儿玩,不许乱跑,不许碰别的工具,更不许靠近爹爹和哥哥的锯子凿子,听见没?”苏秉忠叮嘱道。
“听见了!谢谢爹!”苏墨宝贝似的接过那把小刻刀和木块,心脏激动得怦怦跳,距离上次摸刻刀的时候还是上次。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触摸那冰凉的铁质刀柄和粗糙的木料,一种久违的亲切感涌上心头。
她搬来自己的专属小木墩,坐在离工作区稍远的角落,将木块放在地上,开始端详。这块木头形状不太规则,表面也有些毛糙。
苏翰章好奇地看了一眼,问:“三妹,你想刻什么?”
苏墨歪着头,装作很努力思考的样子,然后眼睛一亮:“花!刻花花!大姐教我的花花!”她指的是苏静姝绣的花样。
苏翰章笑了:“刻花可不容易。小心手。”
“嗯!”苏墨重重点头,然后低下头,开始她的“创作”。
她先是用小手仔细地把木块表面的毛刺磨平,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但很认真。然后,她拿起那把小刻刀,回忆着之前看父亲和二哥雕刻时的手法,试探着下刀。
她当然知道怎么刻。前世为了做建筑模型,她用过各种雕刻工具,手法娴熟。但现在,她必须像个第一次拿刀的孩子。
于是,她下刀很轻,很慢,刀刃在木头上留下浅淡的、歪歪扭扭的划痕。她刻几下就停下来,歪着头看看,好像不满意,又换个方向继续刻。有时力道没掌握好,刀尖一滑,差点划到手,她赶紧缩回手,对着手指头吹吹气,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苏秉忠偶尔抬头看她一眼,见她那副小心翼翼、磕磕绊绊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摇摇头,继续忙自己的。这才像个孩子样。
苏翰章也多看了几眼,见三妹确实是胡乱刻划,没什么章法,之前那点疑虑也稍稍散去,只觉得小孩子的玩心重。
但他们都没注意到,苏墨那些看似杂乱的划痕,其实正在一点点地勾勒出一个大致的花瓣轮廓。她刻意放慢速度,掩盖技巧,但属于建筑设计师的空间感和结构感,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一个下午,她就在那角落里,和那块小木头“较劲”。工棚里充斥着锯木声、刨花声、凿击声,以及她偶尔发出的、因为“刻坏了”而气鼓鼓的嘟囔声。
夕阳西下,工棚里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苏秉忠和苏翰章也准备收工了。
“三丫,走了,吃饭了。”苏秉忠一边收拾工具一边喊道。
“哦……来了……”苏墨应着,手里还拿着那块木头和小刻刀,似乎有些不舍。
苏翰章走过来,想看看她鼓捣一下午弄出了个什么。他本来没抱什么期望,想着大概就是一块被划得乱七八糟的木头。
然而,当苏墨把手里那块小木块递给他时,苏翰章愣住了。
那确实是一朵花。一朵用最基础的刀法刻出来的、略显稚拙的五瓣梅花,比上次的还有进步。花瓣的大小并不完全均匀但比上次平整,边缘还是毛糙,刀痕仍然生涩,明显能看出还是初学者的痕迹。
但是,这朵花的结构是准的!花瓣的分布、花芯的位置,甚至花瓣之间那一点点微妙的叠合关系,都处理得像模像样!这绝不是一个七岁孩子能随意刻出来的东西!它需要观察,需要一种对形状和空间的本能理解。
“这……这是你刻的?”苏翰章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墨。
苏墨眨巴着大眼睛,脸上有点脏兮兮的,她点点头,又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小脚尖蹭着地:“嗯……刻得不好……歪歪的……没有大姐绣的好看……”
这时,苏秉忠也走了过来,从苏翰章手里接过那朵木梅花,就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看了看,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他是个老木匠,一眼就能看出深浅。这刀工,确实生嫩,但这形,这意,抓得太准了!尤其是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天赋!
“好!好!”苏秉忠连连点头,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那朵木梅花,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我们三丫真有灵气!这一次倒真刻出个花样来!像!真像朵梅花!”
他越看越喜欢,直接把那朵小木梅花揣进了怀里:“这个爹收着了!明天爹给你磨磨光,打个眼,给你串根绳子挂着玩!”
能得到父亲这样的夸奖和认可,苏墨心里甜滋滋的,比吃了蜜还甜。她努力压抑着想要翘起来的嘴角,装作害羞的样子扯着衣角。
苏翰章看着父亲高兴的样子,又看看一脸“懵懂”的三妹,心里的惊讶慢慢转化为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是骄傲?还是更深的疑惑?他说不清。但他确定,这个妹妹,或许真的和他们都不一样。
晚饭时,苏秉忠又忍不住把那朵小木梅花拿出来显摆,给祖母和苏静姝看,连孙巧莲都凑过来瞥了两眼。
“哟,还真是朵花儿呢?”孙巧莲有些意外,撇撇嘴,但语气到底软和了些,“瞎猫撞上死耗子,还真让她蒙对了。不过女孩子家,玩这个像什么样子,还是得多学针线……”
祖母苏慈音却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称赞:“像!真像!我们墨儿手巧!随根儿!”
苏静姝拿着那朵小木花,仔细看了看,又看看苏墨,温柔地笑道:“三妹真厉害,这花刻得很有样子呢。”她心里也有些惊讶,没想到妹妹在木工上竟真有几分天赋。
苏墨被夸得小脸通红,埋头扒饭,心里却雀跃不已。
吃完饭,帮着大姐收拾完碗筷,苏墨终于从父亲那里拿回了她那宝贝似的木梅花。她爱不释手地摸着自己这第一个“作品”,心里满是成就感。
一抬头,正好看见苏钧和苏铮这两个皮猴子在院子里追打嬉闹。苏墨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故意高高举起手里的木梅花,跑到院子中间,得意洋洋地晃着:“看!看!我刻的花花!爹爹和姐姐都夸我啦!”
两个小子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来。苏钧率先冲过来,跳着脚想抢:“给我看看!给我看看!”苏铮也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抱着苏墨的腿仰头看:“花花!三姐,看花花!”
苏墨故意把手举得更高,让他们够不着,小脸上满是神气:“好看吧?像真的花花一样哦!我自己刻的哦!”
“哇!三姐好厉害!”苏铮眨巴着大眼睛,由衷地赞叹。苏钧也忘了抢,好奇地问:“三姐,你怎么刻的呀?用爹爹的刀刀吗?疼不疼?”
“当然厉害!”苏墨放下手,小心翼翼地让两个弟弟看,但不让他们摸,生怕这俩皮猴给碰坏了,“就用小刀刀,慢慢刻呗。爹爹答应以后还让我玩木头!”
她看着两个弟弟羡慕的眼神,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们以后要是乖乖听话,不欺负我,我就给你们刻好多好多好玩的东西!”
两个小家伙的眼睛瞬间亮了:“真的吗?三姐?”“什么好玩的东西?”
苏墨歪着头,开始画大饼:“嗯……可以刻小木马!小小的,可以放在手心跑!还有小陀螺,一转就能在地上转圈圈!还有……还有小木头人!”她把自己能想到的简单小玩意都说了出来。
“小木马!”“陀螺!要陀螺!”“木头人!三姐,我要木头人!”
苏钧和苏铮顿时兴奋得蹦跳起来,围着苏墨叽叽喳喳地叫嚷,之前的调皮捣蛋劲儿全没了,只剩下对“好玩的东西”的无限向往。
“三姐姐!给我刻小木马!”“三姐姐最好啦!我先要陀螺!”“三姐姐,我以后不扯你头发了!”“我也不绊你了!三姐姐最厉害!”
两人一口一个“三姐姐”,叫得又甜又响,小尾巴似的围着苏墨打转,哪里还有半点平时联合起来欺负她的样子。
苏墨看着两个瞬间变得“乖巧懂事”的弟弟,心里乐开了花。看来,以后能用“玩具”收买这两个小皮猴了!家庭地位有望提升!
孙巧莲在屋里窗户边看着院子里三个孩子闹成一团,听着两个儿子难得嘴甜地喊着“三姐姐”,哼了一声:“就会耍小聪明哄孩子。”但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弯了一下。
苏静姝在一旁抿嘴轻笑。苏翰章站在门口,看着被两个弟弟簇拥着、笑得一脸灿烂的苏墨,眼神柔和了许多。不管怎么样,这一刻的温馨和快乐,是真实的。
苏墨小心地收好她的第一朵木梅花,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下次该给这两个“好弟弟”刻个什么小玩意儿呢?或许,可以从最简单的小陀螺开始?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这朵粗糙的木梅花,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微小,却已经在她通往梦想的路上,荡开了一圈涟漪。它不仅赢得了父兄的惊讶,还意外地“收服”了两个小魔头。
她偷偷看了一眼二哥,发现苏翰章也正看着她,眼神复杂,若有所思。
苏墨心里微微一紧,但随即又放松下来。没关系,慢慢来。她有的是时间,用这个七岁孩子的身份,一点点地,让自己的“天赋”变得合理起来。
而工棚那个角落,从此不再只是她观看的地方,也成了她可以亲手触碰、尝试创造的,小小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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