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晨光,穿过“锦棠院”新糊的茜纱窗,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而温暖的光影。室内仍残留着昨夜淡淡的烛油香与喜庆气息,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宁谧与新生般的清朗。
柳清徽醒得极早,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曾深眠。身侧之人平稳的呼吸声,陌生而熟悉的床榻帷帐,以及心头那份已然不同往昔的身份认知,都让她在朦胧与清醒间反复。然而当日光微熹,她便悄然起身,动作轻柔,未曾惊扰身旁尚在安睡的苏子珩。
值夜的采薇早已候在门外,听得动静,轻手轻脚地端了热水进来。见到小姐——不,如今是二少奶奶了——虽眉眼间带着一丝倦意,但气色竟比在闺中时更添了几分温润光华,心中暗暗欢喜。
“少奶奶,时辰尚早,可要再歇息片刻?”采薇压低声音问道。
柳清徽轻轻摇头,走到妆台前坐下,铜镜中映出她依旧带着新嫁娘娇羞的面容。“不了,今日需向舅姑奉茶请安,不可迟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柔,却多了一份属于苏家妇的沉稳。
梳妆并未如昨日大婚时那般浓艳华丽。采薇为她绾了一个端庄而不失秀雅的倾髻,发间只簪了几支素净的赤金珍珠簪子,并那支意义非凡的羊脂玉兰簪。脸上薄施脂粉,淡扫蛾眉,唇色亦是浅淡的樱粉。衣着则选了一身绯红色缠枝莲纹暗花缎面对襟长袄,下系着杏子黄的马面裙,既符合新妇的身份,又不失尚书千金固有的清雅气度,恰到好处地收敛了昨日那逼人的明艳,更显温婉可亲。
待她妆扮停当,苏子珩也已醒来。他看着晨光中妻子清丽脱俗的侧影,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温情,起身自去梳洗。
一切准备妥当,夫妻二人便一同出了“锦棠院”,往正院苏衡与陆夫人所居的“松鹤堂”而去。
清晨的苏府,沐浴在金色的秋阳下,仆从们见到新婚的公子与少奶奶,皆恭敬地垂首行礼,眼中带着善意的笑容与好奇。穿过抄手游廊,行过依旧点缀着喜庆红绸的庭院,两人步履从容,虽言语不多,但偶尔交汇的眼神,已充满了新婚夫妻间的默契。
“松鹤堂”内,苏衡与陆夫人早已端坐正堂主位,穿着正式的吉服,等待着新儿媳的拜见。苏云玦亦侍立在侧。堂内熏香袅袅,气氛庄重而温和。
见儿子与儿媳相偕而来,陆夫人眼中立刻漾开了笑意。苏衡虽依旧保持着家主的威严,但眉宇间也柔和了许多。
夫妻二人行至堂中,依礼下拜。苏子珩先行开口:“儿子(儿媳)给父亲、母亲请安。”
柳清徽随着丈夫的声音,亦敛衽深深下拜,动作优雅流畅,声音清越柔和:“儿媳清徽,拜见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她的姿态不卑不亢,礼仪周全,没有丝毫差错。
陆夫人连忙笑着虚扶:“快起来,快起来,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早有丫鬟端上准备好的茶盘。柳清徽起身,先从盘中端起一盏茶,步履轻盈地走到苏衡面前,微微屈膝,双手将茶盏高举过眉,声音清晰而恭谨:“父亲大人请用茶。”
苏衡接过茶盏,揭开杯盖,轻轻拨了拨浮叶,饮了一口。茶是上好的云雾,水温恰到好处。他放下茶盏,看着眼前亭亭玉立、举止娴雅的新儿媳,目光中流露出满意之色,沉声道:“好。既入苏家门,往后便是苏家人。望你与子珩,夫妻和睦,同心同德,谨守家规,光耀门楣。”言语虽简,却是正式的接纳与期许。
“儿媳谨记父亲教诲。”柳清徽恭声应道。
接着,她又端了另一盏茶,奉至陆夫人面前:“母亲大人请用茶。”
陆夫人接过茶,并未立刻饮用,而是拉过柳清徽的手,仔细端详着她,越看越是喜欢。这孩子,模样自是不必说,难得的是这份通身的的气度,沉静如水,却又透着灵气,绝非寻常闺秀可比。她笑着饮了茶,将早已备好的一个沉甸甸的赤金嵌翡翠手镯套在柳清徽腕上,温言道:“好孩子,快起来。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若子珩有不懂事的地方,或是底下人伺候不周,只管来告诉我。”
这话语亲切,充满了维护之意。柳清徽心中温暖,再次敛衽行礼:“多谢母亲。能得母亲疼爱,是清徽的福分。”
随后,柳清徽又与侍立一旁的苏云玦见礼:“清徽见过兄长。”
苏云玦含笑还礼,语气温和:“弟妹不必多礼。欢迎你来到苏家。”他对这个才貌双全、与弟弟情投意合的弟媳,亦是十分认可。
奉茶礼成,气氛便轻松了许多。陆夫人让柳清徽在自己下首坐了,细细问起她昨日可还劳累,夜里睡得可好,饮食可还习惯,关怀备至。柳清徽一一得体应答,言辞恳切,既不显得过分拘谨,又不失对长辈的尊敬。
叙话间,陆夫人提起府中中馈的一些琐事,本是随口一说,柳清徽却能在适当的时候,提出一两句颇有见地的看法,虽不越矩,却显露出良好的教养与不俗的见识,并非只知风花雪月的深闺女子。苏衡在一旁听着,虽未插言,但偶尔微微颔首,显是对这儿媳的谈吐颇为赞赏。
正说着,精神矍铄的老国公苏擎也拄着蟠龙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声若洪钟:“都聚在这儿了?快让老夫瞧瞧我的新孙媳!”
众人连忙起身。柳清徽上前,再次依礼跪拜:“孙媳清徽,给祖父请安。”
老国公哈哈一笑,虚扶一把,目光如电,在柳清徽身上扫过,见她容貌气度皆是不凡,行事落落大方,毫无小门小户的扭捏之态,心中大悦。他虽是个粗豪的武将,却也喜欢爽利明白的孩子。“好!起来起来!衡儿,你这媳妇挑得好!不愧是我那乖孙看中的人!”他笑着对苏衡说道,又转头对柳清徽说,“丫头,既进了我苏家的门,往后就和云璋那小子好好过日子!他若敢欺负你,告诉祖父,祖父替你教训他!”
这番毫不掩饰的维护与喜爱,让柳清徽既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祖父言重了,子珩他……待孙媳极好。”
老国公闻言,更是开怀,又赏下了一柄品相极佳的白玉如意,寓意万事如意。
晨昏定省,原本只是循例的礼仪,却在柳清徽的得体应对与真诚态度中,变成了一场温馨融洽的家庭聚会。她的聪慧、识礼、温婉,迅速赢得了苏家上下从长辈到仆从的一致喜爱与认可。
当柳清徽与苏子珩告退出来,重新走在回“锦棠院”的路上时,秋阳正好,天空澄澈如洗。她微微侧首,看着身旁夫君含笑的侧脸,再回想方才堂上诸位长辈亲切和蔼的目光,心中那份初入新环境的些微忐忑,终于彻底消散,化为一片安稳踏实的暖意。
这株自柳府移栽至苏府的玉兰花,已然在这座鼎盛之家,找到了适宜她扎根、绽放的土壤。未来的日子,如同这秋日高远的天空,明朗而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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