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过去，春风再次吹绿了江南岸，张府庭院里的花草抽了新芽，一派生机勃勃。
这一日清晨，张玥像往常一样，正准备去给李氏请安，却见正院里人影攒动，丫鬟婆子们脸上都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气，走起路来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她心中正疑惑，贴身丫鬟小翠已经满脸兴奋地小跑过来，压低声音，却难掩激动地说：“小姐！小姐！天大的喜事！夫人……夫人有喜了！”
张玥的脚步猛地一顿，像是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
有喜了？
李氏……怀孕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在她耳边炸响。她愣愣地看着小翠那张因兴奋而泛红的脸，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小翠却兀自沉浸在“大喜事”的激动中，絮絮叨叨：“真是老天保佑！老爷和夫人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盼来了！这下好了，夫人有了亲生骨肉，咱们张家也算是有后了！刚才大夫已经确诊了，说是快两个月了，胎象稳得很呢！老爷高兴得当场就赏了全府上下三个月的月钱！”
张玥听着，脸上慢慢挤出一个符合她年龄的、带着懵懂惊喜的笑容：“真的吗？那……那真是太好了。”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好在无人察觉。
她跟在喜气洋洋的人群后，走进了李氏的正房。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安胎药的淡淡气味。李氏半靠在榻上，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真正属于母亲的满足与光辉，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护在小腹上。张承宗坐在一旁，平日里严肃的脸上此刻满是笑容，正低声与李氏说着什么，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见到张玥进来，李氏的笑容更盛，朝她招手：“玥儿来了，快过来。”
张玥走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女儿给爹、娘请安。恭喜爹娘。”
“好孩子，快起来。” 李氏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榻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玥儿，你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开不开心？”
张玥抬起眼，对上李氏那充满幸福和期盼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纯真而喜悦：“开心！玥儿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弟弟妹妹的！”
她的回答乖巧得体，让张承宗和李氏都十分满意。
“我们玥儿最懂事了。” 张承宗捻着佛珠，难得地对她和颜悦色。
然而，当张玥退出正房，走在回自己房间的抄手游廊上时，周围下人们的议论声，却像冰冷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在她的心上。
“这下好了，夫人有了亲生骨肉，那位‘福星’小姐的地位，怕是……”
“嘘！小声点！不过话说回来，到底是亲生的不一样。之前不过是借她的福气引个路罢了。”
“可不是嘛，以后啊，这府里的好东西，可都得紧着夫人肚子里那位了……”
“看她还能得意多久……”
那些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地飘进她的耳朵里。下人们见到她，虽然依旧行礼如仪，称呼着“小姐”，但那眼神里的热切和恭敬，已悄然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审视、同情，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
张玥面不改色，步伐平稳地走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但她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终于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这个“养女”的身份，在张氏夫妇渴望亲子的执念面前，是多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之前所有的“福星”光环、“才女”名声，在血脉亲缘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李氏的怀孕，如同一道清晰的分水岭，将她短暂的、看似安稳的“小姐”生活，彻底划上了句号。
她不再是那个被寄予“引子”厚望的福星，而成了一个尴尬的、多余的存在。
回到自己那间临水的小房间，张玥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窗外，春光明媚，鸟语花香。而她的世界，却在李氏怀孕的喜讯传来这一刻，提前进入了寒冬。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必须更加小心，更加隐忍。她所能依靠的，只剩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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