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斗场那带着铁锈与血腥气的三点学分徽章，沉甸甸地揣在口袋里。每一次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棱角，江小淼的心湖便会荡起一圈涟漪。那涟漪里，混杂着初次实战胜利的微醺、力竭后的虚脱、亲手终结生命的复杂悸动，以及……那道如同毒蛇舔舐般阴冷贪婪的窥伺目光。
力量的滋味如此鲜明，却也伴随着挥之不去的阴影和更深的困惑。
学府训练场里，温和的切磋、点到即止的魔法光辉，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水御·循环，那曾让他颇为自得的淡蓝色水盾，在骨刺狰狼的利爪和巨眼腥鼠的扑杀面前，显得那样被动！仅仅依靠防御，在真正的生死场里，不过是拖延死亡的沙堡。
“水，可柔可刚，可缠可崩！”莫凡那带着野性力量的话语，如同烙印刻在脑海里。可如何“刚”？如何“崩”？如何让这至柔之水，真正拥有撕裂敌人的獠牙？
夜深人静，喧嚣沉淀。明珠湖畔，月色如银纱般倾泻，将波光粼粼的湖面映照得一片朦胧。晚风带着湿润的水汽和湖畔青草的微腥，轻柔拂过面颊，驱散了些许白日的燥热与斗场残留的浊气。
江小淼独自一人，立于湖畔一块光滑的青石之上。他闭目凝神，体内魔力缓缓流转，双手虚悬于身前。淡蓝色的水光自掌心氤氲升腾，丝丝缕缕的水元素被魔力牵引，努力地凝聚、塑形。
一支尖锐的水箭！他意念集中，试图将水流压缩、拉长，赋予其贯穿之力。然而，魔力奔涌，水箭前端却不断震颤、溃散，水流如同顽皮的精灵，抗拒着被强行固定成冰冷的武器形态。勉强成型，激射而出，却在触及数米外一片柳叶时便“噗”地一声彻底散开，徒留几点水珠。
一道弧形的薄刃！水光流转，试图凝聚成锋利的切割之形。水刃边缘剧烈波动，如同风中残烛，维持形态所需的魔力消耗成倍增加，挥出时软绵无力，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湿痕。
一条长鞭！水流蜿蜒扭动，意图像莫凡说的那样“缠”住目标。水鞭甩出，轨迹却僵硬迟滞，毫无灵蛇般的灵动，抽打在空气里，发出沉闷的“啪”声，便自行瓦解。
一次，两次，十次……
汗水顺着江小淼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青石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他眉头紧锁，牙关紧咬，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深深的挫败。手中的水流如同最不驯服的野马，任凭他如何催动魔力，如何集中精神，凝聚出的形态总是僵硬、滞涩、脆弱不堪，魔力却在每一次失败的尝试中飞速流逝。看着掌心又一次溃散成水珠、无力滴落的淡蓝水光，一股强烈的迷茫和无力感攫住了他。难道水，真的只能是盾？只能被动防御？莫凡那雷霆般的一腿所展现的力量与技巧，于他这摊水而言，终究只是遥不可及的幻影？
“执着于形，而忽略了意。”
一个温和醇厚、如同玉石轻叩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身后响起，清晰地穿透了湖畔的虫鸣与微风。
江小淼浑身猛地一僵，如同受惊的兔子般霍然转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方才高度集中的精神被打断，掌心尚未完全凝聚的水流“哗啦”一声彻底溃散，打湿了他的裤脚。
月光下，湖畔那株虬枝盘曲的老柳树旁，一道清癯的身影不知何时静静伫立。明珠学府的萧院长，一身素雅的青衫，仿佛已与这月色、湖水、垂柳融为一体。清辉洒落，为他镀上一层温润的银边，脸上带着平和的微笑，眼神深邃而宁静，如同眼前这深不见底的明珠湖。
“院…院长！”江小淼慌忙站直，有些手足无措，脸颊微微发烫。在院长面前如此笨拙地尝试控水，还被一语点破窘境，让他感到一阵羞赧。
萧院长并未在意他的窘迫，目光温和地掠过他被打湿的裤脚，最终落在那片被月色温柔笼罩的广阔湖面上。
没有抬手，没有吟唱任何咒文，甚至连一丝明显的魔能波动都未曾逸散。
萧院长只是目光平静地投向湖心深处。那目光仿佛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魔力，穿透了粼粼波光，直达水的本质。
下一刻，奇迹悄然发生。
平静的湖面，一缕清澈的水流如同被无形的、最轻柔的手掌托起，优雅而轻盈地跃离了水面，悬停在萧院长身前尺许的虚空之中。没有炫目的光华，没有剧烈的能量涌动，一切都静谧无声，浑然天成。
这缕水流，在月光下折射出纯净的微光，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它随心而变，如同拥有了独立的生命意志！
时而，它舒展、流淌，化作一条柔顺无比的淡蓝色缎带，在夜风中轻盈飘荡，婉转流丽，仿佛能抚平世间一切棱角。
时而，它骤然绷紧、凝聚，化作一柄三尺长的无形水剑，剑锋笔直，锐气内蕴，寒光流转，透出一股无坚不摧的凛冽锋芒，周围的空气似乎都为之凝滞。
时而又骤然散开，化作无数颗细小的、如同钻石星辰般的水滴，环绕着萧院长周身缓缓旋转、飞舞，闪烁着迷离的光点，如梦似幻。
变化万千，流转不息。柔顺与刚锐，分散与聚合，在瞬息间完成自然的转换，流畅得没有一丝滞碍，灵动得仿佛在跳一曲无声的月光之舞。
江小淼看得痴了。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水元素本身那无穷无尽的可能性与蓬勃的生命力！这不是魔力的粗暴堆砌，不是精神力的强行束缚，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共鸣与引领。
“水，无常形，亦无常势。”萧院长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涓涓清泉，缓缓流淌，沁入江小淼迷茫的心田。他目光转向江小淼，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仿佛能看透少年心中所有的困惑与挣扎。
“你强行赋予它形态，如同用锁链束缚奔马。”萧院长的声音平和，却字字敲在江小淼的心坎上，“它自然挣扎反抗，事倍功半。控水之道，其根本，在于感悟其‘意’，顺应其‘性’。”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那缕随心变幻的水流，话语中蕴含着大道至简的智慧：
“水之柔，非软弱，乃包容与渗透，无孔不入，润物无声。”
“水之刚，非蛮力，乃汇聚与冲击，万流归宗，摧枯拉朽。”
“水之变，非无序，乃顺势而流，应物赋形，遇方则方，遇圆则圆。”
“你过于执着于外在形态的精确控制，如同画地为牢，恰恰忽略了水本身那流动不羁、变化万端的‘意’。失去了‘意’的引领，‘形’便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徒有其表，难堪大用。”
江小淼如遭当头棒喝！萧院长的话语，如同拨云见日的利剑，瞬间刺破了他心中那层厚厚的迷障！原来症结在此！他一直纠结于“如何让水变成箭、变成刀”，却从未真正尝试去理解水本身想要如何“动”！
“那……院长，我该如何去感悟这‘水之意’？”江小淼的声音带着急切与渴望，眼神灼灼地望向萧院长。
萧院长微微一笑，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眉心：“尝试将你的精神力，想象成投入这湖中的一颗石子。”
他的声音带着引导的韵律：
“但切记，不是用力砸下去，激起惊涛骇浪。”他指尖向下，做了一个极其轻柔、仿佛蜻蜓点水般的动作，“而是轻轻点落，让精神力的波纹，自然、舒缓地扩散开去。”
“摒弃杂念，放下对‘形’的执念。让你的意念下沉，融入水中。去感受……”
萧院长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与整片湖泊的脉动相连：
“去感受每一滴水的‘呼吸’，它们并非死物，它们有着自己独特的生命律动。”
“去捕捉它们流动的‘韵律’，那或湍急、或舒缓、或回旋的内在节奏。”
“尝试让你的意念之波，与这水的律动，产生共鸣。如同音叉与音叉，当频率相合，便无需外力，自然同振。”
“共鸣达成，水，便不再是你意念强行驱使的对象，而是你意念最自然的延伸。形态，自随心转，如臂使指，无需强求。”
江小淼屏住呼吸，将萧院长每一个字都刻入心底。他重新闭上双眼，努力摒弃脑海中关于水箭、水刃的种种形态构想，也暂时忘却了地下斗场的血腥与那道阴冷的目光。
他将全部心神沉静下来，如同沉入一片无光的深海。
意念，缓缓凝聚于眉心，不再是强行刺出的尖锥，而是化作一颗小小的、温润的“石子”。
“石子”轻轻落下，投入掌心重新凝聚起的一团清澈水流之中。
想象着，意念的涟漪，轻柔地、一圈圈地荡漾开来……
喜欢全职法师：从水系罹难到万水之尊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全职法师：从水系罹难到万水之尊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