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将布票拿出来，放到桌面上，“是拿着这点实在东西，全了最后的颜面，安安生生过日子；
还是非要闹到公社，弄得人财两空，再背个坏名声，让晓峰以后说亲都难——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软硬兼施，利弊摆得清清楚楚。
王铁柱闻言，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可奈何。
他死死盯着那几张布票，想到那可怕笔医药费和即将被要回去彩礼。
最终像泄了气的皮球，他一把抓过桌上的布票，塞进怀里，然后烦躁地冲着李秀英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去把那死丫头的户口纸找出来给她！
赶紧让她滚蛋！看着就心烦！”
王晓峰听到父亲的话松了口气，赶紧催促李秀英：“妈，快去拿啊！”
李秀英见状，也不再犹豫，慌忙进屋，翻箱倒柜，将那张决定王丽华命运的户口页找了出来，递给了叶母。
王铁柱别过脸去，再也不愿多看一眼。
叶母仔细确认无误，小心地贴身收好。
她站起身，掸了掸衣角，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一家三口：
“往后两家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的结局。”
随后，没再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卫生院病房里。
王丽华安静地坐在病房的床上，虽然没说话，但微微低垂的头和绞在一起的手指，也透露了她内心的不安和尴尬。
赵大强蹲在车辕边抽着旱烟，杜衡沉默地站叶蓁蓁的身边，目光沉稳，看不出太多情绪。
叶蓁蓁看着二哥在门口焦急张望的样子，又看看未来二嫂那隐忍的神情，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她轻轻碰了碰杜衡的胳膊，两人走到稍远些的墙角。
“杜衡，”叶蓁蓁压低声音，
“妈不知道被什么事绊住了，眼看这都晌午了，出院手续还没办。
二哥那边……怕是钱不够。咱们身上带的钱够吗？要不先借给二哥应应急？”
杜衡没有丝毫犹豫，点了点头：“够。你去跟建兵说，我们先去把手续办了，别耽误丽华回家休息。”
他理解叶建兵作为男人的面子，由叶蓁蓁这个妹妹去说最为合适。
叶蓁蓁心里一暖，冲他感激地笑了笑。
她转身走到叶建兵身边，轻声说：“哥，别等了，妈可能有事耽搁了。
我和杜衡带了钱，先把出院手续办了吧，让丽华姐早点回去歇着要紧。”
叶建兵脸上一红，既是感激又是惭愧：“这……这怎么好意思……”
“自家兄妹，说这些干嘛。”
叶蓁蓁打断他，语气轻松，“去吧，让杜衡陪你去办手续，我陪着丽华姐。”
就在杜衡和叶建兵刚办完出院手续，拿着结算单子从收费窗口转身时，就见叶母气喘吁吁地从卫生院大门跑了进来。
她额角带着汗，发丝也有些凌乱。
“妈！”叶建兵连忙迎上去。
“哎呦，可算是赶上了！”叶母抚着胸口顺气，脸上带着歉意和一丝完成任务的轻松，
“等急了吧？钱我带下来了，快去结账！”
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包。
“妈，不用了，”叶建兵扬了扬手里的单据，说道，
“手续刚办完，是蓁蓁和杜衡先帮我垫上的，等我挣了钱，自己会还给他们的。”
叶母一愣，看向杜衡和一旁走过来的老闺女，眼神里充满了欣慰和感激：
“哎，好，好……多亏了你们俩。”
她拉过叶蓁蓁的手，又对杜衡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没多解释自己为何迟到，但眼神里的笃定让人感觉，她一定是去办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妈，您这是去哪儿了？怎么才来？”叶建兵忍不住问道。
叶母大口喘着粗气，她没有直接回答叶建兵的问题。
而是小心翼翼地从怀里，那贴身的内袋中，掏出一个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有些发旧的纸张。
她将纸张郑重地递到王丽华面前，目光慈爱而坚定：“丽华，你看看这个。”
王丽华疑惑地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展开。
当看清上面的字迹和那鲜红的生产大队公章时，她的眼睛猛地睁大。
拿着纸张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
叶建兵凑过去一看，也瞬间愣住了，随即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声音都变了调：
“户、户口证明？！妈！这……您怎么拿到的？！”
叶蓁蓁和杜衡也惊讶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都深知，从王铁柱和李秀英那样的人手里，拿到王丽华的户口证明有多么困难。
这几乎是掐断了王家最后一点拿捏王丽华的希望，也是王丽华能够独立办理结婚登记、彻底开启新生活的关键凭证！
赵大强虽然不太明白里头的关窍，但看众人的反应，也晓得叶母这是办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憨厚的脸上满是敬佩。
叶母看着激动得说不出话的王丽华和狂喜的儿子，疲惫的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语气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我刚去了趟王家沟，就是办这事去了。
跟他们磨破了嘴皮子，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也……也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
叶母省略了其中的些许妥协，但眼神明确表示，过程不必多问，结果是好的。
“丽华，从今往后，你的事儿，你自己就能做主了。”
她看着未来的儿媳妇，语气温柔而有力，
“建兵，还愣着干什么？现在手续都齐了，赶紧的，带着丽华，先在公社把结婚证领了！
名正言顺地把咱叶家的媳妇接回家！这比什么都强！”
王丽华紧紧攥着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户口证明，仿佛攥住了自己的新生。
她抬起泪眼，看向叶建兵，又看向叶母，哽咽着，无比清晰地喊了一声：“妈！谢谢妈！”
这一声“妈”，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情真意切，充满了感激和归属感。
叶建兵激动得手足无措，连连点头：“对！对！领证！我们现在就去！”
他小心翼翼地从王丽华手中接过那张纸，像是捧着绝世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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