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喘息被证明是奢侈的。怪物退去后留下的寂静，比喧嚣更加令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一种焦糊的恶臭。城墙上下，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地行动着。
城防军士兵喊着号子，将滚木礌石重新堆积到垛口后；辅兵们扛着沙袋，飞奔着填补被投石砸出的坑洼；几名受伤较轻的冒险者帮着将重伤员抬下城墙，送往中央广场的医疗站。莉娜嬷嬷那里的草药和绷带，恐怕已经所剩无几。
艾拉靠在塔楼二层的石壁上，右臂因为过度投掷而微微颤抖，左臂的伤口在刚才紧张的战斗中再次崩裂，鲜血渗透了简陋的夹板和布条，带来一阵阵钻心的抽痛。她看着地上那面彻底失去光泽、核心处甚至出现一道明显裂痕的【磐石之心】，眼神黯淡。这面陪伴她出生入死的盾牌，如今真的成了一块沉重的、无用的废铁。
李明的情况稍好，但精神上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强迫自己观察着城墙上的众生相，试图理解这个陌生世界的战争模式，并从中寻找一丝生机。
凯文从底层爬了上来，脸色比之前更差，脚步虚浮。“妈的…召唤那几个玩意儿比想象中还耗神…”他喘着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碎嘴还是没反应，感觉身体被掏空了…”
就在这时，负责这段防区的野蛮人队长巴尔克，拖着染血的战斧走了过来。他那张粗犷的脸上沾满了黑红色的血污，眼神却依旧凶悍。他先是看了一眼艾拉那惨不忍睹的盾牌和伤势，眉头紧锁，然后又看向李明和凯文。
“刚才…谁看出那些罗格射手的规律的？”巴尔克的声音依旧洪亮，但少了几分之前的轻视。
李明愣了一下，站起身：“是我。我观察到它们射击的间歇和小组配合模式。”
巴尔克上下打量着李明，似乎想从这个看起来并不强壮的“学者”身上找出点什么。“眼力不错。”他瓮声瓮气地评价了一句，没有再多说，但眼神中的审视意味淡了一些。他转而看向艾拉，“女人，你的盾废了，留在上面太危险。格隆夫！”他喊来那个沉默的盾兵老兵，“带她去后面，看看工坊还有没有备用的盾牌，哪怕只是面包铁做的也行！”
艾拉嘴唇动了动，想拒绝，但左臂传来的剧痛和失去盾牌的现实让她把话咽了回去。她默默点头，在格隆夫的陪同下，艰难地走下塔楼。
巴尔克又看向凯文，眼神依旧不善，但语气缓和了些：“死灵法师，你的那些骨头架子…虽然看着恶心，刚才也算有点用。还能弄出更多吗？”
凯文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长官，我现在这状态，能把自己拼凑起来就不错了…需要时间，还有…材料。”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城外那些新鲜的怪物尸体。
巴尔克哼了一声：“材料外面多的是！抓紧时间恢复！下一波攻击不会等太久！”说完，他便转身去巡视其他防段了。
李明看着巴尔克离去的背影，心中稍定。至少，他们初步证明了价值，赢得了最基本的生存空间。他走到窗边，继续观察城外。怪物的营地似乎在进行着调动，更庞大的阴影在火光后移动。
“它们在准备大家伙。”一个冷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李明转头，看到那个穿着蓝色法袍的年轻法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块散发着微光的符文石，正在仔细擦拭。
“我是奥术学徒，菲尼斯。”法师自我介绍道，语气带着法师特有的矜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刚才你的观察很精准。那些堕落罗格通常由更强大的恶魔督军指挥，它们的出现，意味着下一波攻击很可能会有更难缠的单位。”
“李明。”李明点头致意，“更难缠的…比如？”
“比如遗忘骑士，它们的诅咒光环非常麻烦；或者邪魔之王，皮糙肉厚，力量惊人；甚至可能出现地狱投石机…”菲尼斯指了指墙角那几个他之前检查过的小木桶，“我准备了一些【霜寒新星】卷轴和【静态力场】陷阱材料，希望能派上用场。但我的魔力有限，需要战士们的保护。”
李明明白了菲尼斯的意思——他在寻求合作。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城墙上，不同职业间的配合至关重要。
“我们会尽力。”李明郑重承诺。
很快，艾拉回来了，手里拿着一面看起来十分简陋、边缘甚至有些卷曲的铁皮圆盾，比她的【磐石之心】小了整整两圈，轻飘飘的毫无质感。她的脸色更加难看，显然对这面“替代品”极度不满，但眼下别无选择。
凯文也挣扎着回到塔楼底层，开始利用冥想和随身携带的一些负面能量结晶（都是从各种墓穴里搜刮来的）恢复精神力，为下一次召唤做准备。
夜色渐深，气温下降。城墙上的守军轮流休息，啃着冰冷干硬的口粮，气氛压抑。李明靠着墙壁，闭上眼睛，尝试再次沟通那沉寂的解析空间。这一次，他不再急躁，而是将心神沉静下来，如同在幻境中感受世界石的呼唤一般，去细细体会那片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几乎要陷入沉睡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灵魂极深处的震颤响起。
不是系统的提示音，更像是一种…共鸣。
他猛地“看”向脑海深处——那片原本死寂的黑暗空间，此刻，边缘处竟然亮起了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几乎透明的淡金色光线！那光线极其不稳定，闪烁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但确实存在过！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贴身收藏的那块世界石碎渣，似乎也微微温热了一下。
是它！是世界石碎渣与这片空间产生了某种联系？还是刚才在战斗中，他极致的专注和战术思考，无意间符合了某种“秩序”，从而撬动了一丝力量？
没时间细想，刺耳的警钟再次撕裂夜空！比上一次更加急促，更加凄厉！
“第二波！准备迎敌！”巴尔克的怒吼如同炸雷，瞬间点燃了城墙上的紧张气氛！
李明冲到窗边，只见城外黑暗中，亮起了更多、更密集的红色光点！伴随着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一队队身形高大、穿着破烂铠甲、眼中燃烧着暗红色邪火的遗忘骑士，如同移动的城墙，缓缓逼近！它们身后，是数量更多的沉沦魔和骷髅海，空中，出现了更多嘶鸣的血鹰，甚至隐约能看到几头体型庞大的、散发着恶臭的瘟疫巨蝠的影子！
而在更远的黑暗中，传来了令人牙酸的木质摩擦和巨石滚动的声音！
地狱投石机！它们真的来了！
“所有单位！就位！”巴尔克的声音带着决绝，“法师！准备拦截巨石！弓箭手！压制空中单位！圣骑士！顶到前面去！开启抗性光环！”
城墙协奏曲，即将奏响更加惨烈、更加恢弘的乐章。而李明，感受着脑海中那一闪而逝的金色丝线和怀中碎渣的余温，知道他们必须在这场毁灭的交响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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